救濟棚的跪拜
項琅正坐在書案前焚燒宮裏傳來的消息。
方釗秘密問詢了幾個離著乾坤宮近的宮女,那是歸六尚局管的,和司禮監沒關係。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南平立在一旁,回:“應是為了尤烈他們失蹤的事。”南平又細說了徐氏來的事,想著該是她同太後娘娘說了什麼。“掌印,要不要拒了?”
“讓她去吧,囑咐右金吾衛統領好生護衛。”
“掌印,太後娘娘這是管什麼閑事?”
“樹立威望,美名遠揚。”
項琅對韞意的這種心思,一向是不難猜的。
“讓娘娘去,不耽誤咱們嗎?”收網在即,南平可不希望出什麼岔子,這焦州太冷了。
馬上就新年了,他還想回京過呢。
“不耽誤。”項琅提筆給曆帝寫信,他隻要是外出離京,都會給曆帝寫信,如父親教導孩子一般,告訴他每一件事能用什麼辦法去做。
曆帝常聽太傅說的話,就是讓他不要太過寵信宦官,別重用司禮監,別離項掌印太近。
他都是回了乾坤宮,再看項掌印送來的信。
如今項掌印不在,方舅父許多事情,都擅自決定,一點不問他的意見,是覺得他年紀小,根本聽不懂。怕他斷錯了,會影響大齊未來。
他們都不如項掌印。
項琅就當家長裏短的閑聊,給曆帝寫完後,讓南平派人送,才往州衙去,看韞意如何斷案。
韞意也沒想到項琅會同意,她坐在前堂的後廳裏,聽著外頭幾個人哭訴,說孩子領回去,就打了一頓,最先發現孩子不見的是尤烈娘。
“他爹下手重,孩子也沒抹藥,倔驢似的,非說自己沒事,還喝了最討厭的薑湯。”
誰也沒敢提項掌印一個字。
就說是孩子犯了錯,在裏頭被凍了半夜。他們知道消息趕過去的時候,人正從裏頭出來。
隻尤烈的記憶和其他人不一樣,他記得自己還喝了薑湯,看到了兩個人。但旁的孩子不記得有這件事,尤烈爹娘以為他是凍糊塗了。
誰都沒有在意。
畢竟那是血煞閻王。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好心。
到底是自家親生的,尤烈娘想去看一下,給他塗上一些藥,但敲了半天門,也沒人來開。
“他總不至於和我這個親娘置氣。”
尤烈娘站在堂下,眼睛都哭紅了。
她以為孩子受傷太重暈了,就讓人踹開門。結果,家裏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瞧見人。
“是尤烈家派人來問,我家那個上好藥,怕的不行,我陪了半個時辰,才回去睡的。”
另一個孩子的娘掩麵哭泣。
“還不是老爺,說他年紀不小了,別太慣著。”
早知道孩子會丟,她說什麼也得陪著。
韞意聽著幾個孩子不是一起失蹤的,家裏的東西也沒有丟,項琅要幾個想嚇死焦州知府的孩子做什麼,隻怕是另外有人要冤枉項琅。
她正想著,聽得腳步聲。
起初以為是焦州知府過來,要問她的主意。抬頭才瞧見是項琅,跟著他來的還有南平。
“你怎麼……”
項琅將手指放在唇邊。
韞意倒是聽話的沒言語,讓多杏給他上茶。
項琅看她如此嫻熟,應是坐了有一會兒。
外頭百姓已散去,再圍來的人,都在瞧熱鬧。
項琅坐在韞意旁邊的椅子上,接過多杏遞過來的茶。她今日穿了一件紫蘭襖裙,豎著耳朵聽前堂的動靜,時而皺眉深思,又舒張開。
關於太後平易近人,為百姓勞心的名聲,已經傳了出來。若是這次她能幫忙把這幾家的孩子給找到,這趟焦州之行,算是大成功。
但他憑什麼幫忙啊。
項琅低頭飲茶,韞意眼角餘光撇過去。
不得不說,這男人生了好樣貌。
黑衣長袍,金絲繡邊皂靴,腰間玉帶,鑲著一顆寶珠,人坐下以後,一臉的冷峻淡然。
外頭驚堂木一響,嚇了韞意一跳,下意識的往項琅那邊躲了一下,半個身子在桌前。
婦人哭哭啼啼的吵鬧聲,逐漸安靜了下來。
項琅這時候開口道:“年關將至,太後娘娘可知年宴在何地準備?幾時開宴?該有何人赴宴?”
聽他這麼一問,韞意不得不分神,“往年年宴並無哀家在,新帝登基,許是另有安排。”
當著外人的麵,韞意還是以哀家自稱。
韞意看自己的行為不妥,又坐正回來,宮裏被方竹把持著,還有莊皇後恩施的舊人在,她還能做什麼。“項掌印在宮中多年,不知這些?”
項琅點到即止,“您是陛下娶的繼後,還要聽一個太妃的安排?”韞意瞬間領會,後宮大權被方竹拿著,她諸多事情都進展不下去。
好比綠枝當時輕易就能進來,險些勒死她。
若是她得勢,總也有幾個敢拚命的。
“項掌印,哀家人微言輕,在壽康宮過些閑散的日子,也不覺得冷清。”韞意還想要點好處。
“太後不如就攬下找人的活。”
項琅示意她過去前堂,韞意看他這樣胸有成竹的樣子,都想懷疑是不是他把人給劫走了。
焦州知府麵對這個案子,很是頭疼。
正想著,外頭有衙役進來,說百姓看出朝廷沒忘了他們,想當麵感謝太後娘娘,希望能見太後娘娘一麵,請知府大老爺幫忙通報。
韞意自然也聽到了。
“項掌印覺得哀家該去嗎?”
韞意在項琅這裏,並沒有掩飾自己的野心。
她一定要為自己鋪路的,若在百姓中也有了威望,日後就更有人為她說話了。
畢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臣陪娘娘一起去。”
項琅也想看看焦州這潭水,能被攪的多渾。
韞意到前堂,先說了會找到孩子的事,再讓右金吾衛統領去安排,劉東家也在衙門裏,沒想到夫人真的把太後請來,拽了一下她的衣角。
“夫人,同為夫回去吧。”
徐氏甩開他,“你已然休妻。”
能親手推她出去擋災的人,實在沒必要留戀。
劉東家悔恨自己在徐氏出門的時候,就把休書給了她。原以為太後就是召見,也不成事的。
徐氏想自己被休,難免給娘家添麻煩。不如就跟在太後娘娘身邊,哪怕是個宮女也好。
“娘娘,民婦頗懂各處輿圖,願意幫忙。”
韞意有心收她,自然不會拒絕。
救濟棚已經搭好,就在州衙外頭,長桌一字排開,占了半條街。衙役正在發放銀子,百姓們井然有序的排著隊,也等著太後娘娘的到來。
韞意走到救濟棚裏,站在桌前,右金吾衛在外列隊保護,百姓跪拜行禮。還不等韞意開口說平身,就有人喊道:“項掌印枉殺百姓。”
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大漢挺直身子,指著項琅那邊,“那個叫尤烈的孩子,就被他殺了。”
項琅仍舊站在那裏,並不開口替自己辯解。韞意看他一眼,見他這樣淡然,反而放鬆下來。
“各位,就算朝廷發下新的救濟,那咱們的親戚朋友,孩子老人,難道就白死了不成。”大漢煽動著百姓的情緒,還扔了手裏的賑濟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