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申屠衡堵住
翌日一早,常管家來到梅園,剛剛練完早功的清淺將火雲刀拿給常管家,吩咐道:“告訴衡兒,按照我昨夜的安排行事,如今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侯府,千萬小心。”
“是,少爺不是浮躁的性子,您放心!”
常管家領命退下,去安排事宜,將火雲刀遞到申屠衡手中時,申屠衡還有些激動。
這三年裏,防止被人發現清淺冒名頂替之事,申屠衡深居府內,幾乎不怎麼出門,實在忍不住想出去,也隻能做女子打扮,戴上圍帽,隨著母親和大嫂去脂粉鋪、成衣鋪、寺廟之類的地方。
三年了,申屠衡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的出府。
見他激動,常管家有些不放心,一邊幫他整理衣袍,一邊碎碎念叮囑。
“少爺啊,昨夜小姐同你說的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姐姐從西北帶回的五千精兵駐紮在城西北十裏的京畿守備大營,我從西城門出去,向北三裏有一個茶棚,常安會在那裏等我,再帶我去大營見四位將軍……”
“沒錯,常安和展茗一直隨軍保護著小姐,他們對小姐在軍營內的事無有不知,到時候你聽他們的安排,有他倆幫襯,到了軍營,應該不會有紕漏!”
“我知道了,你們就放心吧,姐姐昨晚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裏了。”
“那就好,少爺,你可千萬不能讓別人發現有異,這四位將軍是最早跪服於小姐馬下之人,輔佐小姐共同謀事三年,在軍中與小姐最是相熟,隻要你能過了他們這關,你們調換回自己身份的事就算開了個好頭兒,以後的事也就好辦了,等你們姐弟二人各歸各位,咱們全府上下也就徹底鬆了一口氣,也不用擔心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手裏。”
聽著常管家的嘮叨,申屠衡連連點頭,“我知道,冒名頂替一事乃欺君之罪,姐姐為我付出了太多,我絕不會再讓姐姐和全家人因為我有所閃失。”
“要不然我還是派人跟著你吧,你也好久沒一個人出門了,我不放心……你還能認得常安嗎,畢竟三年沒見了……”
“哎呀常叔,你都把我說緊張了……”申屠衡打斷常管家的絮叨,“你們就在家安心等著吧!我晚膳前就回來了,不會有事的。”
收拾利落,申屠衡從後門出府,騎馬一直往西城門而去,一路上東瞧西看,倒真像是久未歸京之人。
不過,申屠衡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生怕偷梁換柱的事暴露,可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責,身為申屠侯府唯一的子嗣,若是自己爭氣,何苦讓姐姐一個小女子擋在自己身前護著,自然也不會有今日的麻煩。
還有一件事也一直壓在申屠衡心頭,家訓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申屠子嗣無功不承爵”,如今的軍功都是姐姐掙來的,雖然是落在自己名下的,可若是自己真的什麼都不做,就這樣躺在姐姐的功勞上順利襲爵,良心上實在過不去。
一路心事重重,一路東張西望,總算出了城門,申屠衡這才策馬揚鞭,向著北麵奔馳而去,絲毫沒有察覺身後有人在跟蹤。
申屠衡終於沿路找到了姐姐說的那個茶攤。
茶攤不大,蘆席為棚,四張方桌,幾條長板凳,粗陶茶碗,旁邊有灶爐,一對老夫妻正在煮水烹茶。
靠外的一張方桌旁,端坐著一位身穿絳紅色勁裝的男子,他黑冠束發,高挑英挺,皮膚黝黑,男子年輕俊逸的臉上一雙笑眼,就算他在生氣,也給人一種很好親近的感覺。
申屠衡遠遠便看清了那人,一眼認出那是常安,激動得揮臂高聲喚道:“常安哥!”
遠遠聽到馬蹄聲,常安也早已轉頭看到駕馬而來的申屠衡,見對方揚手叫自己,原本笑著的人卻輕輕蹙了一下眉頭,立馬抄起桌上的腰刀掛回腰間,隨之起身快步迎了過去。
“常安哥!你是不是又長個子了?”
申屠衡到了近前,不等馬徹底停下,便歡快的翻身下馬,激動得飛奔幾步,撲過去就給常安一個熊抱。
久別重逢,再次見到申屠衡,常安也很高興,他也算申屠府的半個家生子,父親戰死沙場後,叔父常管家便把常安母子接進了侯府照顧,雖然沒簽賣身契,但在常安母子心中已經默認自己是申屠侯府的家仆。
常安比這對龍鳳姐弟年長五歲,自小便是看護著申屠姐弟一起長大,後來又成了申屠衡的伴學和護衛,在侯府中,他與申屠衡感情最好。
若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常安也不會聽從叔父安排去投軍保護清淺。
與申屠衡這位兄弟久別重逢,常安內心很是激動,奈何旁邊還有外人在,他不得不提醒申屠衡要注意言行,於是趁著擁抱之際,在申屠衡耳邊小聲道:“叫我常護衛,你穩重些,小心被人看出破綻。”
經提醒,申屠衡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外人看來,申屠少帥與常護衛分別不過一日而已,何故見麵如此激動?確實不合常理。
申屠衡連忙鬆開,還偷眼瞧了瞧煮茶的老夫妻和周圍,見沒有人注意這邊,稍稍鬆了口氣,這才又歡喜道:“常安哥……額!常護衛,你看本帥今日有何不同嗎?”
申屠衡這麼問,就是在問自己與姐姐哪裏不像,表麵上看不看得出有穿幫的地方。
常安對著他上下打量一番,又繞著他轉著看了一圈,不得不承認,即使分開了三年之久,這對龍鳳胎的長相依舊像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若非親近之人,絕對難以分辨。
不過常安看過一圈後,還是歎氣,拍拍申屠衡的肩膀小聲道:“聲音不太一樣,個子似乎比小姐冒出了些,不過無大礙!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小姐性子剛毅霸道,少爺你眉眼間還是溫吞了些,你看人的眼神太溫和了,要冷,要傲,要一眼入骨的犀利。”
申屠衡琢磨琢磨,又回憶昨晚見到的姐姐的樣子,然後收斂了笑意,板正著身體,揚起下巴,一臉肅殺的冷聲問:“這樣如何?”
常安還是微微蹙眉,一邊垂眸審視一邊搖頭,“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像……”
“哪裏不像了?”
“小姐如今的皮膚可沒你這般白嫩!”
此言一出,申屠衡傻了眼,這可怎麼辦?竟然忽略了這麼重要的細節。
“不過沒關係,我有辦法!站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常安說著,轉身去端了一碗茶水,又對烹茶的老夫妻說了什麼,便拔出腰刀刮了些鍋底灰放進茶碗裏,然後又捏了一些黃土放進去,伸手指攪合攪合那碗渾濁的茶湯,這才彎著一雙笑眼,走回申屠衡跟前。
“來,我給你塗!”
說著話,常安用手沾著加料的茶湯,往申屠衡臉上抹,把申屠衡白兮兮的小臉和雙手都塗了顏色。
別說,常安這手藝真不錯,塗完以後,申屠衡仿佛真的就成了風吹日曬許久的沙場將軍,除了皮膚還是細嫩些,幾乎看不出一點違和。
“走吧!展茗還在營裏等著咱們呢,帶你回去認識一下四位將軍,別緊張,有我在。”
常安說著話,倒掉碗裏的黑茶湯,將茶碗和一塊碎銀放在桌上,轉身去牽拴在一旁樹上的戰馬。
兩人各自翻身上馬,有說有笑的奔著京畿守備大營策馬而去。
見二人已遠,掩在暗處的人這才現身,走到茶攤跟前,拿出一錠銀子,向那對夫妻仔仔細細打聽著什麼。
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打聽事情的人卻沒發現,一雙眼睛也在不遠處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半個時辰後,懷樓三層的雅間之中,紫衣華服的程煜正悠哉悠哉的品茶賞曲,水晶簾忽的一動,簾子上的水晶珠子碰撞,發出幾聲漸弱的脆響,仿佛剛剛刮過一陣疾風。
程煜打了個嗬欠,拍掌道:“都下去,本公子乏了,要歇一歇。”
管弦之聲戛然而止,待歌姬施禮退下,一個黑影閃身到程煜身後,俯身在他耳邊小聲道:“申屠衡一早便出城去了京畿守備營,後麵還跟著尾巴,是齊王的人。”
“咱們的人沒被發現吧?”
“沒有。”
“六爻啊,雖然沒有被發現,本宮也非常信任你們的隱匿術,但是大白天的穿成這樣,真的不會引人注目嗎?”
趙六爻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夜行衣,尷尬輕咳一聲,“主子,做新衣服要花銀子。”
程煜歎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錢袋,抓出幾個金豆子向後一拋,趙六爻反應極快,抬手便將散亂飛出的金豆子全部抓進掌心。
“看起來申屠衡還沒有完全站到齊王那邊,那咱們要拉他一把,免得他年幼無知誤入歧途。”
程煜說著話,手裏把玩著錢袋中的金豆,吩咐道:“將申屠衡堵在城外,無論如何,今日不許他回來,去吧。”
“是!”
趙六爻應聲,下一秒便沒了蹤影,隻留下水晶簾的微微晃動。
申屠衡自然不知身後眾人的各懷鬼胎,但程煜也完全沒意料到,他的暗衛根本沒有擋住,因為傍晚時分,申屠衡還是出現在了齊王安排的接風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