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霍景淮抱著我輕聲安慰,不時催促司機開快些。
一臉關切,恨不得以身相代,做足了好丈夫的樣子。
我閉目養神,唇角勾起一個若有似無的諷刺弧度。
霍景淮,你如此緊張,究竟是在意我和孩子的安危。
還是擔心孩子出了意外,不能償還戰友的救命之恩?
孩子一天沒送出去,你就要受一天良心的折磨!
一路無言。
我被送進了產房。
亮閃閃的白熾燈晃得我眼睛疼。
有了上輩子的經驗,我努力調整呼吸和用力的節奏。
不知道痛了多久。
我隻覺得身下一鬆,有什麼東西滑出去了。
“哇......”
嬰兒清脆的啼哭隻響起一聲便戛然而止。
孩子怎麼不哭?
我奮力支起上半身,隻看見一名護士急匆匆的背影。
“孩子,我的孩子,你們要把我的孩子抱去哪裏?”
我想去追,卻被醫生一把按在產床上。
他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裏麵有我熟悉的悲憫。
“這位同誌,你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氣了。產後不宜大喜大悲,為了你的身體著想,還是讓你丈夫來處理孩子的後事吧。”
我心涼又憤怒。
原來給我接生的醫生護士早就被霍景淮買通。
不管我生完孩子是什麼狀態,他們都會統一口徑:孩子夭折了。
前世我力竭昏睡過去,對霍景淮和醫生護士的話深信不疑。
但我重活一次,對霍景淮的打算一清二楚。
所以,他們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孩子,等著媽媽。
媽媽一定把你找回來。
我眼冒怒火,一巴掌拍在醫生的手背上,大聲質問。
“我明明聽見了孩子的哭聲,你們把我的孩子抱去哪裏了?”
醫生被打也不惱,無奈搖頭。
“好幾個孩子和你的孩子前後腳出生呢,聽岔了也很正常。你還年輕,養好身體,孩子還會再有的。”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語氣。
醫生的臉在我眼前不斷變換。
一會兒是嫂子們的臉。
“小桑啊,孩子沒了可以再生,要是把家作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你別跟霍營長慪氣,把孩子送人他也不好受啊。救命之恩大過天,不還他怎麼安心呢?”
一會兒是霍景淮不耐煩的樣子。
“桑若,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建安為了救我再也不能生育,這是我欠他的。”
“我合該賠他一個孩子,給他養老送終。”
我收緊拳頭,把身下的床單捏得皺巴巴的。
這世上好像隻有霍景淮一個人不容易。
他承了周建安的救命之恩,心懷愧疚飽受煎熬。
所以不得不把親生兒子送出去,好讓自己活得安心一點。
他那麼為難,那麼痛苦。
而我,作為霍景淮的妻子。
居然沒有歡天喜地、敲鑼打鼓地主動把孩子送給周建安。
反而整天鬧著要把孩子找回來。
把家裏搞得雞飛狗跳,讓霍景淮煩不勝煩。
簡直是罪大惡極!
那些嫂子嘴皮一碰就勸我放棄孩子。
因為不是她們的孩子,她們當然可以勸我大度。
霍景淮解開褲頭大言不慚,恩賜般要再給我一個孩子。
他說得輕鬆。
十月懷胎的辛苦不用他來承受,他當然可以拿孩子去償還恩情。
換他的心安理得,換一個知恩圖報的好名聲。
但沒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心酸和不甘一起迸發。
我突然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
那是我的孩子,誰都不能搶走!
我抓住醫生的衣領,借助他的力量坐起來,聲嘶力竭如惡鬼般怒吼。
“你憑什麼說我的孩子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要是心裏沒鬼,為什麼不敢讓我看看我的孩子?”
醫生被收緊的領口勒得麵紅耳赤。
一旁的護士連忙跑過來掰我的手指。
“咳咳咳!產婦情緒過於激動,快拿鎮定劑來。”
醫生好不容易掙脫束縛,沙啞著嗓子吩咐護士做事。
護士麻利地遞來一根注射器,又把我按倒在床上。
醫生推了推活塞,尖銳的針頭泛著寒光向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