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還沒等舒昀生出更多的感慨，就猝然對上了宋辭陰鶩的目光。

宋辭像一頭敏銳的狼，即便身處如此複雜喧囂的場合，他仍是第一時間捕捉到了探向林枝的打量，不論善惡，或是新奇，都凶惡的將對方打回去，無一例外。

舒昀知曉宋辭在大盛的地位，再加上昨日被他警告過，並不想跟他犯衝，識趣的收回視線。

倒是舒雅，隔著人群，仍是直勾勾的看著宋辭，目光裏滿是迷戀和崇拜。

林枝遙遙對上她的目光，頓了一下，心裏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看什麼？”宋辭將一碗晾到溫度正好的蓮子羹放到她麵前，聲音低沉，“把這喝了。”

林枝慢吞吞的收回視線，說：“那位公主一直在看你。”

宋辭眼都不抬，又夾了塊紅豆糕到她手邊的小碟子裏，說：“看就看了，不用管她。”

林枝又看了眼高台上的帝後，二人正琴瑟和鳴，一同賞樂，根本不管底下的暗流湧動。

她於是也就沒再繼續關注對麵的人，乖乖喝起宋辭給她的蓮子羹。

宮宴結束時已至夜深，秋風簌簌，宮門外停滿了達官顯貴的馬車，一輛比一輛精致華貴。

車夫牽著韁繩，安靜的立在馬車邊上，隻等自家主子上了車就立即離開，半分不敢喧嘩。

林枝揣著散場前皇後派人給她送來的湯婆子，站在背風處等宋辭。

剛皇上離席前將他叫走了，說是很快就回來，讓她在此處稍等片刻，再一起回府。

宮內殿宇處處居高，階梯綿延，月光落到白玉石上，將秋夜渲染得又多幾分寒涼。

朝雲站在一旁，有些擔憂：“姑娘，要不我們到馬車上去等將軍吧？這夜裏風急，您在此處久站，怕是會著涼。”

“無事，就站會兒。”林枝說，“方才在大殿裏待得太久了，有些悶，透透氣。”

她站在宮燈下，回首望向深宮。

紅牆一道接著一道，在夜色下，更顯得巍峨莊重，讓人難以喘息。

冬陽國的使臣隊伍晚一步出宮，走到宮牆邊的時候林枝還沒離開。

宮燈昏黃，她站在朱紅色的高牆下，像是一幅極為漂亮的工筆畫。

舒昀腳步一頓，跟在他身邊的舒雅已經很熱情的朝林枝跑了過去，紅色的衣裙像一團烈火，身上環佩珠釵叮叮當當的響，很是熱鬧。

舒雅跑到林枝麵前，指著她很自來熟的笑道：“我知道你，你是宋將軍的妹妹！”

朝雲和青山已經在她衝過來的時候迅速上前，擋在林枝身前，戒備又不悅的看著眼前的人。

他們謹記宋辭的叮囑，尤其防備冬陽國的人。

林枝本人倒是平靜，還十分有禮有節的向舒雅行了一禮，說：“見過公主。”

她自小便是在永安候府還有大盛皇宮中長大，身姿禮儀從來都是賦都貴女典範，端莊典雅，盡顯大盛世家底蘊。

相比之下，舒雅這個同樣出身於皇室的公主，倒是被襯得過於活潑莽撞了。

舒昀連忙上前，把不知所謂的舒雅拉到身後，拱手向林枝道歉：“抱歉，宋姑娘，舍妹莽撞，並非有意冒犯，請你見諒。”

林枝還沒說話，舒雅就扯著他的衣袖糾正道：“錯了，皇兄！她不姓宋！”

“她叫林枝，不是宋將軍的親妹妹！是宋將軍收養的妹妹！”

舒昀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身後的舒雅，又回頭看向林枝。

對麵主仆三人的神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不止林枝主仆三人感到不快，連負責陪同使臣隊伍的幾位大盛官員也都神情不虞，在心裏暗道這冬陽皇室果真無禮無德，私下調查大盛重臣家世不說，竟然還敢搬到明麵上，真是不知所謂。

林枝冷了臉，說話也不客氣：“貴國公主果真莽撞，太子殿下還是莫要太縱容她，當心哪天犯下彌天大錯，再請求他人見諒，可就來不及了。”

舒家兄妹臉色齊變。

不同的是，舒昀變臉是因為林枝說的這番話讓他想到了宋辭昨日對他的威脅。

他們說的話不一樣，但表達的都是一個意思，那就是大盛為尊，冬陽居之下。

若是冬陽不知分寸，大盛不僅不會做冬陽的救命稻草，必要的時候，還能加速冬陽的滅亡。

這個分寸，在方方麵麵，他要救國，一步都不能踏錯。

原先以為是個琉璃美人，沒想到卻是滿手刺。

也是，她畢竟是宋辭的妹妹，有這樣權勢滔天又我行我素的兄長，她又能好到哪裏去？

到了這會兒，舒昀心底裏對林枝產生的悸動，是徹底消散幹淨了。

這樣的女子，他敬而遠之。

而舒雅就沒有舒昀想得多了。

她變臉，隻是因為覺得難堪，覺得自己被林枝下了麵子，還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

她堂堂一國公主，又是中宮嫡出，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寵著她，順著她，從沒人敢忤逆她。

林枝不過一個世家之女，自己願意主動示好，是她的榮幸，不領情也就罷了，居然羞辱她！

舒雅氣上頭，又抬手，剛想要指著林枝罵她，就被舒昀眼疾手快的擋了回去。

一到大盛就接連碰釘子的太子殿下被磨光了脾氣，誠懇的說道：“多謝林姑娘指教，舒某回去定當好好教訓舍妹。”

舒雅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又氣惱的跺了一下腳：“皇兄？”

舒昀偏頭斥了她一聲：“閉嘴！再鬧孤就立馬派人送你回冬陽！”

舒雅到底不敢忤逆他，隻得恨恨地瞪一眼林枝，又撇開頭去，眼不見為淨了。

林枝也不想看她。

正想跟朝雲和青山說回馬車上等宋辭，一抬眼，就看見熟悉的身影正大步朝自己走來，黑色的衣袍在濃重的夜色裏翻飛，更顯得煞氣重重。

宋辭眼力好，隔著很遠就看到了林枝，以及站在她麵前的舒家兄妹，還有圍成一圈的官員。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怕林枝吃虧，走得特別快，臉色特別冷，活像是閻王來索命似的，轉眼就站到了林枝麵前，掃了周圍一眼，尤其多看了舒昀兩息，將人看得冷汗都快出來了。

舒雅有心想在他麵前刷個存在感，卻礙於他的臉色，也不敢出聲。

氣氛僵持得可怕，林枝扯了扯他的衣袖，叫了一聲：“哥哥。”

宋辭回頭看她，臉色驟然柔和下來：“沒事吧？”

“沒事。”她說，“我們歸家吧。”

宋辭又麵無表情的看了眼冬陽國兄妹倆，才應聲：“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