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些時候，宋辭才從百忙之中脫出身來，回府接林枝進宮。

馬車停在宮門口，宋辭先下了車，回身接林枝時，餘光看到同樣剛下馬車的林茂夫婦，忍不住皺了下眉，看起來頗不耐煩。

“陰魂不散。”他低聲斥道。

林枝剛下車，聞言下意識地問：“什麼？”

“無事。”宋辭向來最不樂意看林枝跟林家人碰上，剛想帶她走，林枝已經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正在朝他們走來的林茂夫婦。

她神情冷淡，情緒倒是毫無波瀾，就像是在看兩個不相幹的生人。

林尚書年輕時是賦都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如今雖然已過而立，但身材和容貌仍保持得很好，修長挺拔，像個清貴的文人。

林枝不像他，兩人的眉宇間幾乎沒有半點相似。

父不慈，子女也將剝離掉自身並不需要的骨血，獨立成自我。

林茂身上還穿著紅色的官袍，快步上前，無視他們的漠然，諂媚的向宋辭抱拳：“宋將軍。”

再看向林枝時，卻又換了副嘴臉，冷淡了不少，說：“枝枝，你也來了。”

宋辭沒有應他，倒是林枝禮數周全的福身回了一禮，道：“見過林尚書。”

說罷，卻也沒再管林茂的反應，轉頭喚宋辭：“哥哥，我們走吧。”

宋辭嗯了一聲，兩人一同轉身，往深宮中走去。

林茂連忙跟上去，甚至顧不得等等佟氏，急道：“宋將軍，本官與你同行一段！”

他連著幾天往永安候府遞拜帖，都見不到宋辭，林茂沒辦法，隻能趁著現在宮門口人不多，死皮賴臉的湊上去，能給自己說幾句好話也好。

“宋將軍，前幾日賤內貿然上門，衝撞了將軍，是本官管教不力，本官已經教訓過她了！”

他將事情全部推到佟氏身上，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也不管宋辭和林枝根本就不搭理他。

“若是宋將軍覺得還不夠，本官也可以讓她登門謝罪，隻希望宋將軍不要再為難本官了。”

宋辭原先的確是不打算搭理林茂的，但看他一邊低頭認錯卻又搞不清楚該低頭認錯的對象，還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還是沒忍住嘲諷道：“林夫人不知禮數，不遞拜帖便帶貴千金貿然入我府中，撒潑爭吵，是不成體統，卻也不是衝本將軍。”

“林大人對家中妻女管教不力是不爭的事實，這個錯你該認，但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本將軍，是本將軍的妹妹。”

林茂看了眼安安靜靜立在宋辭身邊的漂亮少女，卻是怎麼也無法向她低頭。

這天地倫常，哪有做老子的向自己兒女低頭的？

尤其還是一個早就被他放棄的女兒！

天色愈漸暗沉，宮牆內一片安靜，在半空中盤旋的鳥兒鳴叫一聲，撲棱棱的落到琉璃瓦上，左顧又看了一會兒，低頭去整理自己的羽毛了。

宋辭等了會兒，見他仍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冷淡道：“林尚書，本將軍無意為難你，隻希望你能記住一件事。”

林茂在冷肅的秋夜裏，淌了一腦門密密麻麻的冷汗：“什、什麼事？”

“枝枝是本將軍的妹妹，是我永安候府的千金，與你，與林府，卻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宋辭負手立在他麵前，在白骨堆裏淬煉出的煞氣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往後你若是再敢算計到她頭上，本將軍不會輕易放過你。”

說著，他又輕飄飄地掃了一眼一直跟在林茂身後，卻一言都不敢發的佟氏，將人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色嚇得又白了幾分，腿軟得幾乎要站不住。

負責巡視的禁衛軍由遠及近，訓練有素的軍隊踏地有聲，盔甲聲铩铩，越來越清晰。

宋辭無意再與林茂糾纏，轉身對一言不發的林枝說道：“走吧。”

林枝毫無留戀的跟著他轉身，兄妹二人很快就將林茂夫婦落下了好長一段距離，對方也不敢再繼續追上來糾纏他們。

大殿已經在眼前，誰也沒有再將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

宮宴辦得很盛大。

帝後高坐上首，文武百官列坐兩旁，美酒佳肴，絲竹舞蹈，無一不彰顯大盛的強國之貌。

宋辭掌大盛半數兵馬，為武官之首；又是皇帝的親外甥，席位僅次於太子，非常的靠前。

林枝端坐在他身側，目不斜視，從容矜貴，比之金枝玉葉，也不遑多讓。

禮官唱請來使，舒雅進殿時，還習慣性的四處張望了一下，被舒昀眼神警告了才收回視線，規規矩矩的學著大盛的禮儀行了禮。

遠道而來皆是客，高坐上的聖武帝和氣擺手，示意對方免禮。

舒昀立在下首，說道：“早就聽聞大盛國富民強，賦都更是錦繡繁榮，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日日笑口顏開，昨日入城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記得自己來大盛的目的，雖是一國太子，姿態卻放得謙卑，不用人提醒，就已經自覺將自己擺在下屬位，開口就先說好話，爭取為自己掙好的印象分。

聖武帝果然笑開，說：“百姓安居，錦繡繁榮的前提，是要安內攘外，臣民一心！”

“我朝諸卿皆以此為杆，夙夜不怠，實乃我大盛之福啊！”

舒昀又道：“得遇明君，才能有此盛世！”

雙方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聖武帝被誇得心花怒放，連帶著看這來尋求依附的別國太子都順眼了幾分。

舒昀見好就收，又把冬陽進貢的珍寶一一介紹過後，才在內侍的引領下入座。

舞姬重新入場，浮光交錯間，他暫時鬆了口氣，剛坐定抬眼，才看到宋辭身邊的嬌美少女。

少女身著一襲水藍色的雲錦衣裙，發間的珠釵步搖在明亮的宮燈下熠熠生輝。

她不知道正在跟宋辭說什麼，一雙漂亮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狀，一副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樣。

昨日遙遙一瞥，他並未看清林枝的容貌，今日一見，才知道那是怎樣一張令人驚豔的容顏。

怪不得，昨日聽他問及，宋辭如臨大敵。此番容色，合該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