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說話間，林枝終於將被壓在下方的鈴鐺拽了出來。

墨綠色的緞帶像是一根藤蔓，底下綴著一對被雕刻成梨花形狀的白玉鈴鐺。

白玉的質地細膩溫潤，聲音清泠泠的，也不刺耳。

林枝眼睛一亮，終於露出了個笑的模樣，說：“我喜歡這個。”

宋辭鬆了口氣，低頭給自己添了杯茶，又調侃她：“真是不容易啊，終於有件東西能入我們林姑娘的眼了。”

林枝把鈴鐺係到腰間，行走間能聽到鈴鐺的聲響，像是有人在風中低吟江南婉轉的小調。

她被這對鈴鐺哄好了，也不計較宋辭調侃她的事了，捧著剛才還興致缺缺的匣子翩然坐回梳妝台前，一邊挑揀收納一邊得了便宜還賣乖：“那你明知道我眼光高，給我挑禮物的時候還不多費點心嘛？”

“那你要說這話可就沒良心了啊。”宋辭可不受這無端的指責，“我哪次給你的東西沒有用心準備了？”

雖說都是一匣子一匣子的遞過來，看起來的確像是有些敷衍，但匣子裏可從未摻雜過次品。

他敢說，林枝屋裏這些東西，宮裏都還不一定有。

林枝心想也是，心虛的轉頭對他賣了個乖，眉眼彎彎的，神情跟她院子裏養的那隻矮矮胖胖的貓一模一樣。

宋辭對她向來沒脾氣，見她這幅模樣更是心軟，隻能無奈的搖頭，嘴角還噙著淡淡的笑意。

天色仍舊晦暗，午後風急，吹得院子裏的樹枝都嘩嘩響，隻屋內仍是安靜的。

宋辭還是坐在軟榻上喝茶，林枝背對著他坐在梳妝台前，慢慢悠悠地整理她的妝奩。

珍珠寶石互相碰撞的聲音，是屋內唯一的聲響。

明明兩人都是在各做各的，甚至沒有一句交流，卻充斥著一片歲月靜好的溫馨感覺。

宋辭靜靜地看著林枝專注做事的背影，逐漸出神。

她太瘦了，從身後看過去，薄薄一片，像個紙片人似的，風一吹就要倒，沾水就碎。

這些年，外人都道她幸運，雖被生父厭棄，有家不能回，但在永安候府，過得反而更自在，身份也更尊貴。

但他們卻不知，自祖母去世後，這偌大的侯府，全靠她一個人撐著，小小年紀就殫精竭力，把身子骨都熬壞了，到現在都沒再養起來，一到換季就很容易生病。

都是他的問題，他沒有養好她，反而還讓她吃了很多苦。

林枝收拾好妝奩，再回頭時，正好撞進宋辭變得越發沉鬱的眸子裏。

她愣了一下，問：“你怎麼了？”

好端端的，他的情緒怎麼看起來就跌到了穀底？

宋辭聽到她的聲音才回神，見她滿臉擔心，連忙搖頭，聲音很低沉：“沒事。”

林枝不信：“真沒事啊？”

“真沒事。”宋辭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轉移話題，“過兩日冬陽國的使臣就到了，皇上將這次接待使臣的差事交由太子全權負責，我從旁協助。”

“屆時太子將率禮部官員到城門口迎接，想去湊熱鬧麼？讓青山和朝雲陪你到城牆上去？”

林枝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說：“再說吧，到時候看天氣如何，如果風太大我就不去了。”

她對這個熱鬧沒什麼興趣，倒是有些好奇：“冬陽國這回來的使臣是什麼身份啊，怎麼要太子率官員親自到城門迎接？這陣仗挺大了。”

“是冬陽國的太子和三公主。”宋辭說，“冬陽國的國君昏庸荒淫，後宮美人無數，跟盛靖走的是一個路子。”

“他子嗣眾多，因而冬陽皇宮裏的奪嫡之爭也更加激烈。”

“這位太子和三公主都是中宮所出，感情十分親厚。”他又倒了杯茶，才接著說，“不過這都跟我們沒關係。”

“我要說的是，這兩位能在如此激烈的廝殺中安然無恙，還穩坐太子之位，無論是心性還是手腕都不簡單，他們接下來要在賦都待幾個月，你平日出門注意些，盡量不要對上他們。”

倒不是惹不起，主要是為了避免麻煩。

對方遠道而來，他們查到的消息難免會有偏頗，沒辦法完全了解對方的脾氣秉性。

萬一真出了事，再追究都顯得沒意義。

林枝知道分寸，乖乖點頭：“我知道了。”

如今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她往後也不太會經常出門了。

宋辭想了想，還是叮囑道：“若是碰上了也不用怕，我還是那句話，你自己是最重要的，別讓自己吃虧。”

林枝被他一臉嚴肅的樣子逗笑，說：“知道了，我出門都帶著青山和朝雲呢，吃不了虧。”

她不提這話還好，一提宋辭臉色更冷了：“昨日不是剛吃了？”

青山領了罰，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林枝摸摸鼻子，心虛的幹笑了兩聲，趕緊混過去：“吃一塹長一智不是，以後再不吃了。”

宋辭嗤了一聲，又聽她問道：“不過按你說的，冬陽國內部奪嫡之爭這麼激烈，這位太子怎麼敢在這種時候親自出使他國，還要長住啊？他就不怕他回去之後，一切都不受控製了？”

甚至，他都不擔心自己還能不能順利回去麼？

“來尋求盟友的。”宋辭早將對方的來意了解得一清二楚，“冬陽國國勢日漸式微，外有西域、北疆虎視眈眈，內有奪嫡之爭，禍亂朝政，已經到了危亡之際，如若不能尋求到一個強大的盟友，都不用等奪嫡之爭分出勝負，冬陽國就先亡了。”

“所以冬陽太子親自出使，一是表示重視，二來也是因為不能將拉攏盟友的機會放給其他皇子，對嗎？”林枝說，“那他們打算拿什麼條件跟大盛談呢？這聽起來，他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

一個風雨飄搖的國家，如果大盛願意，甚至可以自己出兵攻打。

宋辭瞥了她一眼，說：“聯姻。”

“大盛跟冬陽國之間的距離相對遙遠，還隔著海，即便我們兵強馬壯，有攻打他們的資本，但遠征消耗太大，在對方沒有惡意挑釁的情況下，沒必要出征。”宋辭解釋，“對方還承諾，兩國聯姻，未來冬陽也將隸屬於大盛，每年上貢，所以皇上就答應了。”

林枝點頭：“哦。”

宋辭又道：“所以我讓你盡量避開他們。”

林枝撇嘴：“這種事，真要落到我頭上，那我避開也沒用的吧？”

宋辭臉一沉：“林枝！”

他一喊全名，林枝就乖了：“我知道了，都聽你的行了吧？”

宋辭沉著臉，說：“冬陽國山高水遠，又烏煙瘴氣，隨時覆滅，落不到你頭上，你給我乖乖待在府裏，不許到處亂跑。”

林枝又應了一聲：“我知道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