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朝,宋辭果然被言官彈劾了。
但昨日之事發生在最繁華的東大街、賓客滿座的明月酒樓,在場的人都看到了是盛靖先對林枝動手動腳,宋辭是為了保護林枝,才對他出手的,因此言官彈劾宋辭隻是敷衍的說了他幾句不該以下犯上,對皇子動手,這是不敬。
但彈劾盛靖的奏折就花了,像落葉似的堆滿了皇上的案頭。
這位花花皇子平日荒淫無度就罷了,文武百官知道他的德行,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他昨日竟敢當街欺負永安候府的千金!滿朝官員,誰家沒有一兩個女兒?
他們心有戚戚,就怕這次閉上眼睛,下一個受迫害的,就會是自家的閨女!
他們可不是宋辭,還能從皇子手下搶人,討一個公道,事情若落在他們身上隻能吃啞巴虧。
於是在朝的官員紛紛上書,要求皇上這次一定要嚴懲七皇子。
正值年富力強的聖武帝被這個不省心的兒子氣得頭疼,按著眉心坐在靜心殿寬大的金椅上。
“阿辭,昨日之事,朕替七皇子向你賠個不是。”他緩緩說道,“是朕教子無方,竟讓他做出當街欺辱貴女之事。”
宋辭麵無表情的說:“受到傷害的人不是我,皇上不用替七皇子向我賠不是。”
皇上明白他的意思,歎了口氣,又問他:“那林姑娘怎麼樣了?”
宋辭很不買賬的說:“勞皇上掛念,她還好。”
聖武帝感覺自己頭更疼了。
怨不得都說孩子是討債鬼,這可不是麼?
這一個賽一個的,像在比誰能先氣死他!
“朕知道你生氣。”他耐著性子跟宋辭說話,“朕也知道,這次是七皇子做得過分了,讓林姑娘受了委屈。”
“這樣吧,盧玨。”他喚自己身邊的總管大太監,“你去把朕新得的那盒東珠取出來,再挑些適合姑娘家用的東西,一起送到永安候府上,給咱受了委屈的林姑娘賠個不是,就當朕這個做父親的,替朕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做點補償,讓她好好養傷,有時間多進宮陪皇後說說話。”
盧玨應了聲是,退下去挑東西了。
聖武帝瞥了眼長身玉立的宋辭,問他:“這樣可滿意了?”
宋辭油鹽不進,隻代林枝謝了恩。
聖武帝盯著他,半晌,又嗤了聲。
“行了,朕知道你的意思。”
“七皇子當街欺辱貴女,德行有虧,即日起,禁足三月,罰俸一年。”聖武帝並沒有因為宋辭非要討個說法的態度而生氣,“等盧玨回來,朕就讓他宣旨,這回可滿意否?”
說實話,宋辭其實對這個處理結果仍是不太滿意的。
但他懂得見好就收。
聖武帝畢竟是盛靖的父親,又是皇帝,他不能逼得太過,能得他表態就夠了。
他拱手道:“皇上明鑒。”
聖武帝心累的擺手:“滾吧,朕一見你們就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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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源不斷的賞賜進了永安候府。
林枝立在屋簷下,看內侍進進出出的搬東西,繡著青竹的衣袖下隱約露出一點白布。
盧玨親自捧著裝了東珠的匣子,送到她麵前:“林姑娘,這是東陽進貢的東珠,皇上特地讓奴才送來給姑娘,連宮裏的主子們都沒有呢。”
林枝微微屈膝,行了一禮,道:“林枝惶恐,謝皇上抬愛。”
說是惶恐,可她麵上仍是一派淡然,寵辱不驚。
盧玨是個人精,見狀也就沒再繼續逮著皇上的賞賜說事,轉而閑話一般的跟她提起宋辭和皇上在靜心殿中的對峙,又說道:“宋將軍是真將姑娘疼到心尖上了,非要給姑娘討個公道不可,皇上都拿他沒轍。”
話音剛落,宋辭正好跨入府門。
深色衣袍被風揚起,在蕭瑟的深秋裏劃出一道淩厲的弧度,又重重落下,配上沉冷的神色,看起來不好惹極了。
林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話卻是對盧玨說的:“昨日情況特殊,哥哥也是關心則亂了,還望皇上不要因此事生他的氣才好。”
盧玨明白她的憂慮,笑著說道:“怎麼會呢?皇上最是疼愛宋將軍了,林姑娘請放心。”
林枝得了他的準話,放下心來,漂亮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
她又朝盧玨福了一禮,說:“有勞盧總管了。”
她朝身後揮手,朝雲上前,往盧玨手裏塞了包銀子,也道了一聲:“盧總管辛苦了。”
盧玨掂了掂,臉上的笑容更和善了:“不辛苦,這都是奴才分內之事,姑娘太客氣了。”
他給林枝回了一禮,道:“多謝林姑娘賞賜。”
說話間宋辭已經走到林枝身邊,盧玨又向他行了個禮,就笑眯眯的告辭,回宮複命去了。
雁山去送人,林枝揣著手爐跟宋辭並肩往屋裏走,問他:“你今天又跟皇上吵起來了?”
“沒吵。”宋辭負手走在長廊裏,雖然心情還是不太好,但跟林枝說話的語氣很溫和。
林枝又問他:“皇上打算怎麼懲罰盛靖?”
盧玨說他非要給自己討個公道,那肯定不隻是討到了浩浩蕩蕩送到府裏的這些珍寶。
永安候府不缺奇珍異寶,皇上也知道,這些東西根本平不了宋辭的怒火。
宋辭惜字如金:“禁足,三個月。”
“這個懲罰已經夠重了。”她說,“說到底,他也沒有真正傷害到我。”
她太了解宋辭,知道他是因為什麼不高興。
“這事過去了,就別再耿耿於懷了,好嗎?”
這道理宋辭何嘗不明白?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但是對方畢竟身份不凡,再加上皇上也做出了懲罰、給了相應的補償,他麵上也不能再揪著這件事不放了,否則他再有理都要變成沒理了。
不想林枝跟著他煩心,他沉沉的應了聲知道了,正要抬腳邁過門檻進屋,就見去送人的雁山折返回來,先是看了林枝一眼,才神色古怪道:“主子,姑娘,林府來人了。”
林枝一怔,宋辭也跟著皺起眉,回過身往外看:“誰來了?”
雁山道:“是佟氏和林霜。”
宋辭偏頭問林枝:“讓她們進府嗎?”
林枝沉默了幾息,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在宋辭準備開口替她做決定時,卻聽她開口:“讓他們進來吧,看看他們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