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的語氣裏殺氣畢露,盛靖聽到他的聲音,嚇得打了個哆嗦,終於冷靜下來了。
盛靖下意識的後退兩步,又想起現在的場合。
大庭廣眾之下,他堂堂皇子,並不願意讓人看到他怕一個臣子。
他重重的呼了兩口氣,喊道:“那又怎樣?宋辭,你區區一個臣子,能拿本殿怎麼樣?”
樓下鬧出這麼大一場戲,這會兒在二樓雅間用膳的客人也全都站在欄杆前往下看,包括剛剛在算計林枝的一眾千金。
但這會兒宋辭在場,也沒人敢再亂說話了。
“我能做的事很多。”宋辭眼底戾氣翻湧,“你是皇子我是臣子不錯,但這不代表你就能隨意欺淩我府上的女眷。”
“我戎馬半生,你在賦都過富貴日子,踩著我的血肉,卻當眾羞辱我唯一的家人,這件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
對方畢竟是個皇子,林枝也怕宋辭一氣之下真的當眾把人怎麼了,到時候不好交代,緩過神來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袍,小聲的勸:“算了,我們回家吧。”
宋辭垂眼看她。
小姑娘剛受了驚嚇,臉色不大好看,眼圈也還是紅的,看起來很可憐,像是一碰就會碎掉。
宋辭連擁著她的那隻手都不敢用力。
他心底恨不得將盛靖剛才攥著她的那隻手給跺了,但麵上沒表露出來,隻順著她的意思,低低地應了聲好,就準備要帶她離開。
盛靖被他下了麵子,還想攔人:“站住!我讓你們走了嗎?”
宋辭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都不用暗衛上前,自己抬臂把他擋開,帶著林枝就出了門。
他們上馬車的時候,盛靖還在身後大喊大叫:“宋辭,你如此不將本殿放在眼裏,本殿定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車簾落下,林枝說:“得了,這回真撕破臉了。”
宋辭身邊就是林枝的安全區,她這會兒情緒恢複過來了,語氣又輕快起來。
但宋辭的心情顯然沒有她恢複得快,仍是沉著一張俊臉,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手腕,仔細查看,周身的氣壓低得像是要結成冰。
林枝自小嬌生慣養,皮膚白皙嬌嫩,平日裏不小心磕著碰著都極易留下痕跡。
盛靖剛是下了狠手去抓她,不僅把她的手腕勒出了一圈粗粗的血痕,有些地方甚至破皮了,滲了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撕破臉又如何?”宋辭現在隻後悔剛砸盛靖時隻用了塊碎銀,“他能把我怎麼樣?”
“這種話可少說點吧。”林枝說,“盛靖再混賬也是個皇子,蘇貴妃正得聖寵,我們現在就跟他們正麵杠上可不是好事。”
“那就由著他欺負你,我什麼也不做?”宋辭一隻手托著她受傷的手腕,回身去翻常備在暗格裏的傷藥,語氣聽起來似乎沒什麼起伏,但林枝卻感覺到他好像更生氣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又是為自己出頭,林枝當然也沒有那麼不識好歹。
更何況,她本來也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人。
“倒也不是。”她實話實說,“其實我恨不得折了他的手臂,扒了他的皮,再剮他個一百零八刀泄恨。”
宋辭聞言一頓,輕嗤了一聲,將自己要找的藥從暗格裏取出來,說:“那我現在帶你回去,折了他的手臂?”
林枝還真想了一下,才說道:“算了,今日這地人多嘴雜的,不可控,剛才發生的事都不知道明日會被傳成什麼樣子,萬一被有心人利用,你被言官彈劾都是輕的,若是讓皇上因此猜忌你了,更是得不償失,我們還是別再節外生枝了。”
宋辭的心情仍是不太好,但到底被她哄得臉色比剛才好了些,說:“那這筆賬就先暫時記下了,等再過些日子,我把他提到你麵前,讓他給你認錯道歉。”
林枝輕哼了一聲,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托著下巴,看他低著頭小心再小心的給自己上藥,生怕弄疼自己的樣子,心軟得一塌糊塗。
往日在刀劍雨林中穿行的青年將軍,怕是都沒有這麼細致的給他自己上過藥。
她又垂下眼,看著宋辭比自己大一號的手掌握著自己的手腕。
因為常年帶兵在外,風吹日曬之下,宋辭的膚色不似賦都那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那般白皙,是很健康的小麥色,修長勻稱的手指搭在林枝白皙細膩的手腕上,像是在捏著一塊白豆腐,形成很鮮明的反差。
林枝看著看著,心跳突然漏了半拍,耳朵不知怎麼也覺得有些熱。
她的目光躲閃了一下,下意識的挑起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今日怎麼會來這裏?”
“我是要回府,想著你喜歡吃徐記的桃花酥,就順路過來給你買。”
這幾日他們之間的氛圍都不大好,林枝還在跟宋辭賭氣,整日躲著不願見他,宋辭就想著去買些她喜歡吃的糕點回去哄哄她。
“但還沒來得及走到徐記,就看到酒樓外圍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做什麼,我就讓雁山上前打探了一下,才知道你在這。”
宋辭和雁山都不是八卦的人,要不是明月酒樓是林枝的產業,即便是圍觀的人再多,他們都不會多看一眼。
也幸好看一眼。
宋辭一聽說盛靖在為難林枝,立刻就趕過去了,才勉強趕上在林枝受更大的委屈前救下她。
一想到著,他的目光又沉了下來。
林枝“啊”了一聲,遺憾道:“那我今天吃不到桃花酥了。”
宋辭抬眼看她,像是很無奈,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輕歎了口氣,說:“吃得到,雁山已經去給你買了,一會兒回到家就能吃了。”
本來就打算哄她的,她今天又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宋辭怎麼忍心再讓她的期待落空。
林枝眼睛一亮,又乖乖地笑道:“謝謝哥哥。”
宋辭也跟著笑了一下,給她塗好藥,又仔仔細細的用幹淨的絹帛給她包紮起來,才把她的手放回小桌案上:“好了,這兩日當心些,早晚要記得換藥,傷口不要沾水。”
林枝應了聲知道了,緊接著又說道:“隻是破了點皮而已,倒也不用這麼緊張。”
“什麼叫‘隻是破了點皮而已’?”宋辭又不高興了,“萬一顧不好留了疤,到時候哭的還是你自己。”
林枝雖然覺得他有點危言聳聽,但並不打算在這時候去觸他的黴頭,乖乖的哦了一聲。
宋辭把藥收起來,轉頭看到林枝腕上紮眼的白,還是覺得氣不過:“這事兒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林枝是他的心尖,這些年他寵著護著,免她驚擾免她苦難,沒讓她受過半點傷害。
盛靖敢對他的人動手,就最好祈禱自己承受得住他的報複!
林枝不阻止他,隻說:“慢慢來,不要太著急。”
有些事不能急,著急就容易露破綻。
他們是走在懸崖邊的人,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