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

池禦最近太忙了，幾乎我醒著的時候等不到他來。

迷迷糊糊在沙發上等他到睡著。

我又做夢了。

又夢見了備戰高考那段時間父母背著我，商量離婚的事。

「嫻嫻是你老靜家的血脈，你不養著讓我養？」

「她不是你身上十月懷胎掉的肉？你舍得讓我帶走？」

父母總是自以為是。

他們也以為這樣大聲密謀我是聽不見的。

我不得已低下頭去做題。

但眼前的試卷糊成一團。

就連他們爭吵的聲音也開始變得扭曲。

他們爭論得麵紅耳赤，聲嘶力竭，歇斯底裏。

逐漸地，我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是爸爸的聲音，哪個是媽媽的聲音。

我永遠困在了那個燥熱夏天夜裏虛無的漩渦裏。

我哭著抬起頭，眨眼間來到了六月九號。

我高考完的第一天，我十八歲生日那天。

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是父母離婚。

他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各自解脫。

隻是他們在各自組建家庭後，並沒有履行承諾定期給我生活費。

我知道，是他們的新家庭成員不容許。

起初我也覺得無論如何我也是他們的孩子，所以我去找了我爸。

吃了閉門羹又找了我媽。

「靜嫻，你已經成年了，在法律上是完全行為能力人，你應該自力更生了。」

「我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如果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媽，就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她塞給了我五百塊錢，徹底關上了門。

那時候我微信裏隻剩了三塊錢。

還有學校的學費沒交。

我走出那條窄窄的小巷子，突然下起暴雨。

渾身濕透的我無處避雨，遇到了一隻被攆出家門的狗。

可能我說自己是喪家犬，都侮辱了那條狗。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有一個地方為我遮風擋雨了。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找過他們，我也不想起訴他們。

我也沒錢打官司。

再者，在他們決定放棄我時，即便打了官司，無論結局輸贏對我都是侮辱。

我已經夠絕望了。

4

我是被身下的溫熱嚇醒的。

醒來時臉上還沾著淚痕，我胡亂地擦了擦臉。

總是記不清自己的生理期，我也很苦惱。

池禦已經回來了。

我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是池禦的。

他端了一杯熱熱的巧克力，拿到我麵前時熏得我鼻頭一酸。

「趁現在肚子不疼，多喝點熱的。」他說。

我接過杯子，說了聲謝謝。

隨後去換了臟掉的褲子。

「我昨天提醒過你，生理期快到了。」池禦說。

昨天......

「抱歉......」我不記得了。

他臉上沒有什麼別的情緒，好像幾乎所有的事都不能讓他有情緒波動。

隻是我看到他的目光柔和了很多。

大多數時候，他是沉默的，帶著屬於理工男的氣質。

在親昵的時刻，他又是溫柔的。

而此刻呢？

我說不上來，但是隱隱覺得某種不存在的距離在變短。

池禦已經換下了衣服，穿著舒適的家居服。

不是我平時在社會新聞裏看到的樣子。

而是看起來更加柔和，像是比我稍大一些的鄰家哥哥。

隻是哪怕看起來像，如果我們互不相識，在生活中我也不會靠近他這樣的人。

我們本來就存在著無法跨越的距離感。

「池禦，抱歉今晚我沒辦法陪你。」我是真的很抱歉。

通常情況下，我生理期他不會留在這裏。

隻是今天他很反常，他還是留下了。

我顧不上詫異他為什麼一反常態，因為我真的很疼。

疼到甚至來不及跟他說什麼，拚盡最後的力氣躺在了床上。

即便有地暖我也覺得這被子裏冷得像冰窟。

我把自己蜷縮成一個蝦子的時候，門開了。

池禦輕輕地掀開被角，盡可能不帶起來一絲的風，然後在我身邊躺下。

「能動嗎。」他的手撫上我的背，「能動就往我懷裏靠。」

即便隔著布料，我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

他沒等我回應，主動靠了過來，將我攬在了懷裏。

那一瞬間，他的體溫從我冰涼的四肢開始蔓延。

我不止一次想過，渾身手腳冰涼的時候，如果有一個溫暖的東西可以包裹住我，我該有多麼幸福。

他的手掌幹燥溫熱，從背後抱住我放在我的小腹上揉。

我的腦袋很混沌，想不通他為什麼這麼做。

可能是因為他看我真的很疼？又或是腦子一熱很快就要後悔。

我也不知道，反正在一起兩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想法。

也歸功於我從來不過問他的一切，隻是象征性得會問他工作是否順利。

接著就是金主和他的金絲雀應該辦的正事。

做了兩年枕邊人，我也隻是知道池禦這個名字而已。

可能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池禦才一直讓我一直留在他身邊。

我也不知道，都是我猜的。

睡熟的時候，我又做夢了。

從我媽家出來的巷子，同樣的雨，隻是我找到了一處避雨的地方。

我以為池禦會像往常一樣，在我沒睡醒前就離開。

睜眼的時候，他竟然還在我身邊。

他最近真的是累壞了吧。

網上很多關於他們公司的消息，這半個月他天天做空中飛人，幾乎跑遍了所有省份。

不知道他夢見了什麼，眉頭都擰在一起。

我捧著他的臉，用指腹試圖揉開他緊皺的眉心。

他睡著的時候和任何時刻都不同，多了一些稚氣。

有時候看多了新聞裏幹練雷厲風行的他，我也會忘了池禦今年也不過28歲。

我又把身體埋進了他的胸膛和臂彎裏。

這樣的時刻真的很難得。

可我也從不奢望什麼。

我已經從池煜身上得到了很多錢，那是我十輩子都賺不來的。

如果再索取別的，未免太得寸進尺了些。

我也以為這樣的時刻會持續很久，起碼是到我大學畢業。

即便知道我們的結局注定是要分離的。

隻是我沒想到來得那麼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