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撐著傘走出府外。

雨勢漸小，被我爹帶來的軍隊見狀，便立馬從馬車上拖下一袋袋糧食分給百姓。

百姓們見著我爹那滲出血來的臉，前進的腳步不由得頓了頓。

一婦人身邊的小孩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聲道：

「娘，你不是說他是我們城裏的禍星嗎？怎麼今日還來跟俺家送糧食？」

那婦人慌忙間捂住他的嘴巴，匆匆背了一袋米後，便推搡著孩子離去了。

不知怎的，雨又大了起來。

我爹站在雨中，看著連聲道謝都沒予他說的婦人的背影，隻是搖搖頭，轉身背上下一袋糧食。

仿佛被一陣刀子戳中了似的，我緩緩走到他身邊，將傘斜了斜。

他的眼神一怔，嘴唇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卻隻是露出一個憨厚的笑。

是啊，無論先前他所做之事多麼令人發寒，至少在此刻，他就是城裏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可我沒想到，這僅僅隻是他的一層表皮罷了。

4

事過之後，即使整座城被衝潰得不成樣子，可我爹卻對每戶家庭幫助有加。

無一人挨餓，無一人埋怨。

我爹也沒閑著，挖溝渠，疏大水。

組織恢複糧食生產，拉著當地官員為民謀福利，減免賦稅。

百姓們嘴上雖不說，可手上卻挺誠實。

若是誰在路上見了我爹，便會輕聲招呼，邀請他來自家吃頓便飯。

實在被我爹婉拒，便從自家攤位上挑一些上好的食材送到跟前，讓他給我這個水靈丫頭做頓好的。

我常對我爹打趣道：

「爹，百姓們這麼愛戴你，若你實在想娶一個貌美的人兒回來，我也是不介意的。」

他聽完，仿佛想到了什麼，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小月兒，這是說的哪話？你娘的死......」

話還未盡，他便一頭栽在了桌子上。

我手拿著雞腿，吃得滿嘴流油。

見他臉喝得紅醺醺的，眼底閃過一絲晦澀。

便把還未啃完的雞腿扔在地下，

順便——把我麵前的那杯桂花酒也倒在地上。

「算你識相。」

我娘曾告訴我這樣一個道理。

往往人最春風得意之時，隻要給他根能爬上去的杆子，便會顯露出本性。

我想，即便他這次救了全城百姓，可若他本性難移，拿這次的行動當幌子。

我不介意當場把這杯有毒的桂花酒讓他喝下。

畢竟，這屋裏的風兒，還夾雜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把他送回屋後，我便早早睡下。

在夢裏，我仿佛又見著我娘教我寫字，教我讀一些我從未聽說過的句子。

她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便一邊在私塾裏當夫子，一邊做著買賣供我爹考取功名。

我爹早已一把年紀，可在她的鞭笞下，竟然真的中舉了！

本想著一家子生活幸福美滿，可我娘的死，卻將這一場美夢喚醒。

甚至連我爹也誤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