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程府,確實不如嫡母身邊養著的一條狗。
我能被昔日教坊獨領風騷的柳娘子抱進府中養大,小時候的長相自是玉潤可愛,也曾被柳氏仔細嬌養。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但仍記得為討柳氏歡心,從開蒙時我回回就要拔得族學的頭籌。
柳氏越發把我當成她日後的依仗,常常說我日後定能嫁得比嫡女程韞玉好。
隻是,及笄之後,我臉上忽地出現紅色胎記,猙獰可怖的胎記被他們說是上天的詛咒,說我定是災星。
而我每次受傷好得詭異的快更是讓他們篤定我是個會帶來不幸的怪物。
愚昧的柳氏是最先信的。
我曾以為和她十幾年母女情像沒存在過。
她唯恐老爺因不喜我而連累她,立刻派下人把我趕到最偏遠的院落,比下人房還荒涼。
但我不怪柳氏。
她常說她生若浮萍,生殺皆不由自主。
教坊的許多歌伎原本也俱是官家小姐,不過一朝落難,成為罪奴,落入賤籍,再脫不得身。
能給盛京中的望族程氏當良妾,已是其他教坊的姐妹們無法奢望的。
如若不是柳氏先把我發配到偏院角落,可能我都會被那從來沒見過麵的便宜死人爹直接扔出府外自生自滅。
畢竟誰也不想府中有個人人喊打的災星醜女。
鎖在一方雜屋,所見天地都狹窄。
我去討要冬炭時,經常會遇見下人們在嚼舌根,說我身上指不定流著柳氏從良前哪位恩客的血,說我是雜種,不配用好炭,黑色的雜炭砸過來,把我每件衣裙染得臟兮兮的。
我承認,我救崔扶咎不全是惻隱之心。
三分不忍,七分是因看到了他衣下腰間別著的那塊價值連城的美玉良佩。
覓得一良婿,便不會再被欺辱了吧。
我用細紗布纏繞在崔扶咎臉上和身上傷口處,蒙住他的雙眼,他便看不見我可怕的樣子。
隻是隨著崔扶咎臉上的傷口愈合,終於,那層遮紗布還是沒了。
但很意外,這位年輕又好看的男子,對我可怕的側臉視若無睹。
還是第一次,有人看著我的臉卻沒有任何惡意,惡心、害怕、厭惡,都沒有。
我再去要炭火下人磋磨我時,簷上的崔扶咎會暗中射出石子替我教訓他們。
那一刻,我臉上猙獰的紅色似乎都開出了花。
晚上我入睡後,默許崔扶咎爬上了我的床榻。
睜眼,崔扶咎好看的麵容近如咫尺,他壓住我問:“你怕不怕我是壞人?”
我毫不避開視線與他對望。
“不怕。”
崔扶咎身上除了要命的刀傷,還有許多陳年的傷疤,有些傷及深處,在我身邊後漸漸都好了。
崔扶咎抱住我,親昵地在我耳邊:“惜莘,你簡直是我的寶物。”
他對我的愛意盛滿雙眼,他說他得走了,有些家事要處理,三五日定會回來娶我,以最盛大的婚禮典儀。
都是假的。
我還真是不長記性,明知救命之恩隻會養出白眼狼。
嫁入世子府,除了成婚當日寥寥而過,再沒見過裴嵐舒一麵。
倒是方便了程韞玉偷天換日。
對裴嵐舒而言,我自始至終都是丫鬟下人。
我被程韞玉派人捆住雙手雙腳,關在馬廄裏,周遭刺鼻的馬糞味輕而易舉地掩蓋住了一個人存在的氣息。
她來過一次,以世子妃的身份,嫌惡地捂住鼻子看著渾身惡臭瀕死的我:
“程惜莘,我很好奇,像你這種賤民究竟餓上多久才能餓死呢?”
我雙眼無神地抬頭望天沒理她,即使抬頭望到的隻有馬廄頂。
門外忽地傳來裴嵐舒的聲音。
馬廄臟亂,他能來到馬廄附近也許就這一次。
我趕忙扭動渾身疼痛的身體,奮力想要掙脫束縛。
爬著我也要爬出去,我要爬到裴嵐舒麵前告訴他真相。
程韞玉看著我拚命掙紮的樣子感到分外可笑,居然沒有阻攔我。
我踉踉蹌蹌滾到門外,程韞玉後腳從馬廄出來。
世子先是皺眉,待看到程韞玉後又展眉:“世子妃。”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