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
江庭月指尖撚著月白的錦緞,淡淡推遠,“撤了吧,把櫃子裏之前那套絳紗裙拿出來。”
“絳紗?那件丹色的?”巧雲著實怔住,“夫人不是不喜那花色?”
江庭月生的一副明豔好樣貌,隻是素日裏偏愛穿些淨白衣裙,平白襯得小臉黯上幾分。
細雨和巧雲也勸過幾次,但江庭月主意拿的定,一來二去便也作罷。
“嗯,今日轉了性子,取來吧。”
江庭月將發髻上的玉簪取下,指腹隨意的摩挲著,垂眸間勾唇笑了笑。
弧度倒有幾分自嘲。
瞧啊,這瑩綠的簪子與那陳婉娘多配。
她自小愛些張揚的打扮,隻是偏那沈墨淮喜歡弱柳嫋腰的小家女子,她隻得學著扮的素雅些,整日求著能讓沈墨淮多瞧上一眼。
如今看來,可笑至極。
偌大的寧國公府向來容不下一顆真心,與其當個嫡妻傀儡,倒不如自在些。
“巧雲,快去啊。”
覺著她神思不屬,細雨蹙眉推了推巧雲,隨即揚笑搭起她散落的青絲,“那奴婢給夫人梳個相配的式樣。”
一炷香後。
江庭月側頭發現怔愣的巧雲,“怎麼了?”
“夫人可真好看,比那畫上的仙女都好看。”
臉龐凝白,唇瓣鮮豔欲滴,煙波流轉間自是千種風情。
“細雨。”江庭月莞爾淺笑,“可是給巧雲喂了蜜果了?這般會討人喜歡。”
“奴婢看是夫人太美了,晃的巧雲看呆了呢。”
“細雨!”
嗔怪的瞪她一眼,巧雲臉紅的跑到了江庭月身側,笑眯眯的揶揄,“夫人妝扮的這般好看,是不是想去尋侯爺?”
“奴婢聽說侯爺下午沒甚公務,不如奴婢讓小廚房做碗祛暑湯,夫人好拿了去?”
“不了。”江庭月抬手敲了敲她的鼻尖,眸中閃過意味深長的笑意,“今日隨我出門,我要去看看鋪子。”
“鋪子?”巧雲眨眼愈發茫然,“夫人,您不是不關心那鋪子的麼?”
見細雨也頗為讚同的頷首,江庭月輕輕扶額,“我這麼些年懶於照顧商鋪,怕是要把產業敗光,還是該上心些的。”
上輩子她對寧國侯府過於順從,聽了婆母的話從未去過鋪子,隻知道每個月都有人定期回來與她彙報。
直到出了大事之後,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些鋪子好像有問題。
可惜那時已經來不及了。
全然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好,那奴婢陪夫人去。”
巧雲向來忠心,拿了披風便隨她出了門。
......
鋪子門口,掌櫃趙山見到江庭月便急忙迎了上來。
“夫人,您難得親自駕臨,小的未曾遠迎,夫人莫怪。”
江庭月虛虛扶了一下,“無妨,我也是今日碰巧路過,想著來看看這幾年鋪子的生意如何。”
語氣平靜無波,讓人聽不出關竅。
趙山齜了黃牙滿臉堆笑,“夫人放心,鋪子的生意一向不錯,不是每年都如往常一樣給您進賬嗎?月月也有專人整理賬目,哪能勞夫人費心。”
江庭月淡淡掃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是啊,年年收益竟都是定數,趙掌櫃經營有方。”
不管豐年饑年,每年都定數五千兩的進賬。
她若不查,就真是貽笑大方了!
趙山察覺到她驀然冷了的眸光,臉色微微泛白。
難道她發現什麼了?
趕忙行禮,端出忠心耿耿的架勢“夫人謬讚,小的蠢笨,還請夫人明言。”
“好。”江庭月水眸微微眯起,“鋪子的賬本呢?連著到今日的,盡數取來。”
趙山暗啐了一口,臉色更加難看。
這婆娘果然沒安好心!
“夫人您先去歇一會,小的這就去整理,隨後再奉上。”
暗自祈禱著江庭月就此作罷,沒想到她卻是毫不客氣的打斷,“不是每個月都有專人清點嗎?今日剛好月末,怎的賬本還沒整理好?”
“更何況,賬房按令每日記賬,何須費心整理?”
江庭月眸間一如冬日的雪水,沒來由刺的掌櫃發慌。
心中一顫,趙山勉強鬆口,“夫人說的是,小的這就帶您進去。”
一路磨蹭到了後院,趙山戰戰兢兢地為江庭月翻閱著賬簿。
隻見賬簿上或塗改或漏賬,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重點。
江庭月微微皺眉,指尖壓著紙張避開了趙山的手,一一認真查看著。
年初的幾本都沒問題,怕是早已被趙山修改過了。
而近幾月的賬本他還沒來得及動。
很快,江庭月眉尖舒展,眸光鎖在了一處。
上月實際進帳五百兩,隻給了她三百兩。
上月向她彙報時,也是有意隱瞞了這貪墨。
江庭月啟唇間泛了冷意,將賬本甩到他麵前,“趙山,怎麼回事?”
趙山登時麵如死灰,撲通跪地磕頭,“夫人饒命!都是小的豬油蒙了心,求您饒了小的吧。”
懶得聽他扯什麼上有老下有小的鬼話,江庭月側身甩開他,以柔帕拭著手。
居高臨下的晲了他一眼,“若不想我送你去開封府,便把幕後指使者說出來。”
趙山脊背竄上一股涼意,咬了牙緘口,“夫人,是小的一人所為,小的貪圖富貴榮華才動了邪心思。”
“求夫人看在小的這些年操勞的麵子上,再給小的一次機會!”
漠然收回視線,江庭月手中柔帕落地,“如此,送官查辦吧。”
她猜的出幕後人,隻是想要份口供罷了。
“夫人!夫人!”
幾個小廝一擁而上將人拖走,為首者尤為盡心,出門時還特意幫江庭月抵住了門。
腳步一停,江庭月打量著憨厚的小廝,抬手示意,“你叫什麼名字?”
“石頭。”
“可曾讀過什麼書?”
“小時候去私塾聽了半年,認得千字文。”
“好。”江庭月將掌櫃木牌推了過去,“日後你暫時接管這鋪子的一切事務吧。"
“奴才?”石頭詫愕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識跪倒,“夫人,奴才不懂這些,做不來的,恐誤了夫人的事。”
江庭月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溫和的將人扶起,柔聲道,“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