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趁著太子老實了期間,我著人支起粥棚,搜出來的官糧當大家麵熬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徐望君紮起了高髻,挽著袖子熬粥施粥。我在一旁啃硬餅子。一抬頭,瞥見一幹瘦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瞅著我,我便衝她招了招手。
她怯懦地走了過來,我將剩了一半的餅子掰開給她:「喏。」
小女孩縮著手不敢接,我戳她鼻尖玩:「拿去吃,怎的,姐姐還得喂你?」
她笑了,露出了小豁牙,接過我的餅子,跑向了隊伍後方。我抬頭看了過去,那裏正坐著位虛弱的婦人,懷裏還抱著一嬰孩。
女孩將餅子給了婦人,婦人又掰了一小塊塞回她嘴裏,然後用粥湯泡軟剩下的餅子,一點點喂給繈褓中的孩子。
那孩子餓得皮包骨,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渾然不覺人世疾苦,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宋澄安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尋了個小板凳坐在我旁邊:「賬本,我查完了。」
我好奇地問:「牽扯的官員多嗎?」
他又為我裹了件大氅,淡淡地說:「根本殺不完。」
我沉默了一瞬,又問道:「你早就知道我想做什麼了吧?」
宋澄安試探地握住了我的手,見我沒甩開,頓時舒展了眉眼:「嗯。」
我盯著他,想等他再多問些,可他沒有。
他像是篤定了我會贏,波瀾不驚地拿出藥膏,擦拭著我的手指。
我的手指上布滿了細細小小的裂痕,我從沒在意過。可他卻跟在修補名畫似的,一點點細微地塗,末了把我的手揣進他的袖口裏暖著。
我便主動問他:「你不怕被我牽連嗎?」
他搖了搖頭:「我更怕你我無牽連。」
你這般信我,搞得我還有點不好意思了。於是我輕咳一聲:「那你可有得受了。」
他忽然湊了過來,在我耳邊低聲問:「銀芽兒,何時給我抬身份?」
......要命。
宋澄安說得對。殺不完,根本殺不完。
我在南方殺瘋了,太子則嚇瘋了,因為我把他軟禁了。
「辭月,你這是做什麼!」太子拍著屋門跳腳大喊:「你欺君罔上,擅斬朝廷命官,這是謀逆!謀逆啊!」
我則在外頭翻著他打算發的八百裏加急,挑出一封給了屬下:「發這個,這個寫得夠悲慘。」
太子就這麼孤零零地在屋裏嚷嚷了一整天,吵得嗓子都啞了。屋裏能砸的東西全讓他砸了,他還試圖跳窗逃跑,奈何這驛館後頭是護城河,隻能作罷。
事已至此,他終於意識到我早有預謀,軟下性子求著見我一麵,說是見不到我就絕食。
我一聽這感情好,吩咐守衛把他今天的飯給撤了,省點錢給百姓們加餐。
太子就這麼在我手中三天餓九頓,餓到開始摳牆灰。我才命屬下給他送了點硬麵餅子,讓他勉強吊著一口氣沒死。
城中,安南軍四處搜查胡人的下落,百姓因瞧見了貪官人頭落地,愈發信任朝廷,自覺辨查起身邊之人,爭相揭發,還真抓出了數名偽裝成災民的胡人探子。
一番嚴刑拷打後,南方的數名要員喜提誅九族,且都是群熟人。前世,就是他們一直為難宋澄安,我甚至懷疑宋澄安的死也是他們的手筆。
陛下不知道他們貪嗎?怕不盡然。他是在權衡利弊之後,為了製約北方的武將們,選擇了放之任之。
而且,還有一個很隱晦的原因,太子的母族的根基在南方,牽一發而動全身。
不得不說,陛下是個為兒子考慮的好爹。
可他不是個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