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本以為走到這一步已經是最好的開局,萬沒想到陛下還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翌日,聖旨下來了,我與宋澄安同為欽差,赴南方賑災,並且......
夾帶上了太子。
「辭月!」太子策馬來,見到我時的驚喜不像作假,「好久不見。這次孤與你可要好好敘敘舊!」
敘舊?有啥可敘的!看見你就膈應。
我屁股下的白夜似是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見太子靠近,小碎步退到了人群後,留他一人在原地尷尬。
今早我剛找回了白夜,想把趙滕給的錢退了。結果趙滕一臉懵地問我,他何時給過定金了?明明是宋澄安牽著馬到他府上來,求他幫忙養幾天,還給了他一串銅錢。
怕我不信,趙滕特地拍了拍自己的腰。道是早年留下了傷,別說騎馬了,走路久了都會疼,上哪門子跟人比騎術。
宋澄安也騎了馬。我一瞥他,發覺他暗暗扯了扯韁繩,想讓它靠我近點。結果這馬顯然跟他沒有絲毫的默契,打了個響鼻開始原地轉圈,惹得他焦急地「咦」了一聲。
我這柔弱不能自理的探花郎喲......我無奈地過去幫他穩住馬,以隻有我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咬牙說:「白夜的事,等會兒再跟你算賬!」
宋澄安頓時蔫了,小心翼翼地望我,裝可憐。我揚眉沒睬他,策馬至隊伍最前方,回頭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該出發了。」
太子身份尊貴,需得走在我前方,可我窩火,不想讓他,隻讓了半個馬腦袋的距離。
太子也不介意,不時偏首看我,殷勤地連連問道:「辭月,聽說你是主動請纓與本宮同去?還是你好,知道那群刁民為難本宮,想替本宮報仇。」
我沒正眼瞧他,但也不打算把他得罪得緊了,幹脆保持沉默。
然而太子好像被漿糊封了心,兀自胡言亂語起來:「你不必多言,我懂你的心意。自幼你便護著本宮。不過,這回該本宮保護你了!等本宮到了地方,抓一批,關一批,再殺一批,叫他們惹是生非!」
我無語至極,用餘光掃了一眼在我屁股後頭跟著的宋澄安,挺驚訝於他居然能在馬背上堅持這麼久。
我分明記得,前世的宋澄安在當行商前很少騎馬,就算是騎,也是抱著馬脖子趴在馬背上,恨不能整個人化作馬鞍。
難道說是打馬遊街前他偷偷練過了?有可能,這小子一向勤奮。我斂了斂馬鞭,努力無視太子的喋喋不休。
哪知隊伍剛要出城門,側麵百姓堆裏突然竄出一人,被眼疾手快的士兵按在了地上。
那人發髻飛散,身上的粗布衫染了一片泥汙,手中還死死攥著個小包裹,拚命掙紮著抬頭望我,撕心裂肺地喊:「將軍!帶我走!帶我走!將軍!」
我蹙眉,仔細辨認了一瞬,驚覺她竟是宣坪侯的大女兒,徐望君,忙一抬手嗬道:「放開她!」
徐望君不管不顧地向我撲了過來,嚇得我的白夜低鳴。太子當即揚鞭怒斥:「哪來的刁民!不要命了!」
我瞪了太子一眼,他一怔,茫然地閉上了嘴。徐望君死死抓著我的韁繩,語無倫次地說:「帶,帶我走,將軍,帶我去軍營吧!我爹要我嫁給順慶侯當填房。我不嫁,我不能嫁他,他比我爹還大五歲,今年剛打死了兩房小妾......我不嫁他,將軍,你行行好,帶我走......」
我定定地望著她,她應是早就打算好出逃了,身上穿著男人的粗布衫。發絲混著不知是泥還是淚,黏在了臉上,狼狽不堪。
她仰臉看我,麵色慘白,一雙好看的杏眼盛著絕望與懇求衝撞出的破碎淚光,令我驟然想起了覃娘、芸娘、以及諸多被遺忘了原本名姓的某某氏。
於是我俯身向她伸出手:「上馬。」
欣喜驟然在她的臉上綻開,明豔似滿樹海棠。她緊緊抓住我的手,任我將她拉上馬。我解了披風將她裹住,又抬了下手,眾將士心領神會地恢複了隊形,整齊劃一地向城門方向而去。
離了城門的一刹,我隱約聽見了遠處傳來了宣坪侯的怒吼:「王辭月!我要參你,參你......」
卻被馬蹄踏碎,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