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月桂樓是京都最貴的酒樓之一，來這客人的也不單是吃飯，而是吃麵子。

我倆一進去就引來了店小二的警覺。我手上提著酒，宋澄安背上的筐裏有兩隻雞一條魚。由於裝扮過於別出心裁，嚇得小二慌忙攆我：「出去出去，這是什麼地方，這可是風雅之地......」

「你這不長眼的東西！」一俏麗的女子突然打樓上衝了下來，一巴掌呼在了小二的後腦勺上，「這是我家將軍！」

我迎著女子笑出兩排白牙：「覃娘，我來吃酒。」

「來來來，上間！宋探花昨兒就訂好了，我還尋思著您什麼時辰來呢......」覃娘親昵地挎住我的胳膊，把我往樓上引。

覃娘是這家店的掌櫃，也是我的閨中好友。她十四歲就出了嫁，過門不到一年，她那短命夫君醉酒滋事，叫人一菜刀砍在腦袋上，死了。

於是覃娘被家裏逼著改嫁給了自家表哥。那表哥是頭活畜生，以打罵覃娘為樂。覃娘受不了，逃去了廟裏想出家當姑子，卻被來燒香拜佛的老富商看中，給了她夫家三十兩銀子，強將她擄走。

她隻能被迫給老富商做了第十五房小妾。結果不到兩年，這老富商馬上風，死在了青樓裏。

一女嫁三夫，覃娘被視作不潔不祥，娘家和婆家聯合起來要將她沉塘，恰遇到我在河邊抓魚，我趕忙扔了大鯉魚把她給撈走了。

她家裏人咄咄逼人，叫我放下。我就耍無賴：「這美人你們既然不要了，那我撈著了就算我的了。」

她那所謂的娘家兄弟一挽袖子要跟我幹架，我拔了長刀耍了個刀花，就嚇得他們屁滾尿流。

我扛了美人拔腿就跑，洗幹淨臉換了套衣服，剛要對著她流哈喇子，她握著我的手求我：「小姐，帶我走，去哪兒都好，我給您當牛做馬。」

當時我就在想，你怎跟宋澄安一樣，動不動就當牛做馬。我王家打了幾代的仗，不就是讓老百姓們當人不當牛馬嗎！

我便將她帶去了兵營，跟一群嬸子燒火做飯、補衣納鞋墊。

後來一次機緣巧合，她救了墜崖的張世子。張世子對她一見鐘情，想納她為貴妾，氣得覃娘抱著我的大腿號啕，罵張世子恩將仇報，把張世子給罵懵了，說她這樣的身世，能當他的貴妾，不是高攀嗎？

我也被氣笑了，反問張世子，是她非要攀附權貴，還是你見色起意？報恩就好好報恩，你想把恩人娶回去做妾，還說「高攀」，賤得嘞！

最後我倆訛了張世子五千兩銀子，把這事揭了過去。

而就是這五千兩，讓覃娘開起了月桂樓。覃娘讓我當東家，可做買賣的事兒，我不懂，推拒了。她又說以後月桂樓就是我的陪嫁鋪子，嚇得我趕忙說我這輩子不會成親。

如今月桂樓開得這般好，令我不得不懷疑將軍府的風水有點玄乎，養不活將軍但養活得了富商。

覃娘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含淚惋歎：「小姐瘦了，現在邊關無戰事，小姐就莫要見天地往兵營裏跑了。」

我連連頷首：「好，這回我會多住些時日。」

「當真嗎！」宋澄安突然掰著我的肩膀，讓我回頭看他，麵頰激動到泛紅，「阿姐，你不走了？」

「我往哪兒走？」我懵了，「你剛被點了探花，尚不知陛下對你有何安排。這官場魚龍混雜，我得幫你打點打點。」

「阿姐。」宋澄安突然一言不合摟住了我，在我耳邊哽咽：「太好了，那我就說實話了。其實，阿姐的馬......」

啊？我茫然：「我的馬......我的馬怎麼了？」

他揉著眼睛平靜地回答道：「昨晚讓我借給郭陽侯家的趙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