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我懵了，沉默地任他摟了半天，輕輕順了順他的後背，心想前世你當了幾十年的「望門寡」，也沒看見你急啊！

宋澄安不鬆手，也不再說話，手勁之大，像是要把我揉進骨血裏。我止不住心虛，想問你是不是在急我，可我不敢問。

因為這是十九歲的宋澄安，尚未被人間冷暖打磨得厲害，幹幹淨淨得宛如一節剛從清水池裏撈出來的藕。我怕我這一句問出去，催熟了他。

可我這嘴閑不住，竟鬼使神差地說：「那你想怎麼著？肘，進屋？」

說完我自己都愣了，恨不能把這該死的舌頭給拔了。這詞是我從軍營裏學來的，我麾下副將娶了位性子豪放的夫人，每次他得勝而歸，他這夫人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勾著他的腰帶使勁往屋裏扯......

不，冷靜，這小子肯定聽不懂。我深吸一口氣，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哪知宋澄安先是一怔，旋即緩緩鬆開手，直起腰來，目光躲閃無措地喃喃：「那是......有點過急了......」

喲喂，合著你從這時候就長歪了？！我惶然移開視線，暗道忘了這小子會寫那種傷風敗俗的話本子。瞧那流暢的文筆，顯然非一日之功。

趕明兒我得好好查查你那書房裏是不是藏了見不得光的東西！

我挑眉，看著火燒雲一點點爬上了宋澄安白皙的小臉，止不住嗤笑出聲，單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子：「彎腰，姐跟你說點事。」

宋澄安一怔，旋即惶恐地駝了背，小聲嘟囔：「阿姐莫生氣......」

你在怕什麼？我隻覺得好笑。我從沒打過他。許多年前，他與一紈絝子弟起了爭執，一怒之下竟打成了生死局。宋澄安一硯台把那小公子的腦袋給砸開了花，險些鬧上公堂。我也隻是罰他去跪祠堂，然後一手提禮，一手持刀闖了對方的府宅，與其化幹戈為玉帛。

所以等他遲疑地彎下腰來，我隻是狠狠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低聲說：「急不得......」

宋澄安頓時傻了，仿佛我這一口把他的魂給吸了出去，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僵直在了原地，直到芸娘舉著菜刀攆著雞狂奔而來，失聲尖叫著：「小姐！雞！雞啊！」

她話音未落，大公雞突然撲棱著騰空展翅，羽毛漫天飛舞，抻長脖子衝我就是一口。

宋澄安麵色一變，赤手空拳想去抓雞，卻被我擋開。熟練地薅住那公雞，脖子右擰送它升天，然後拎著它的翅膀走向芸娘：「別太大張旗鼓，咱們自己人好好快活快活。」

芸娘接過大公雞，不解地問：「為什麼啊！這麼重要的事......」

我隻點到為止：「跟咱一街之隔的定國公府，以及穆陽侯府的哥兒們可都落榜了。「

芸娘悻悻然地歎了口氣：「那咱這麼幾個半人，也不熱鬧啊！」

我笑著撣落身上的羽毛：「以後會有更多熱鬧的。」

我回首望宋澄安，他仍呆站在那，眼底翻滾著巨大的欣喜，但與我對上視線的一刹，又迅速消退成了惘然。見我向他伸出手，慌忙三步並作兩步抓住了我，與我一並去了前院。

他的手涼兮兮又汗津津的，讓我又想起他第一次入將軍府時，站在院門外局促地抱著小包裹踟躕不前。

那時我笑他，敢攔大將軍的馬，怎的不敢進大將軍的門了？他紅著臉小聲告罪：「小姐，我是來將軍府報恩的，給我個馬棚安置了就好......」

「要叫阿姐。」我糾正他，「你做不了粗活，我不給你月例。」

我爹收留他，一是看中了他的強勁兒，二是這將軍府的後生輩都死得差不多了，多添了一個孩子，吉利。

現在我牽著他的手，細細摩挲著他的拇指。他的虎口有個月牙疤，是他拿硯台砸人的時候留下的。

他到現在都不肯告訴我，他這麼溫吞的性子，怎麼就惱到了那個份上。但我早就打聽出來了，是那小公子口出無狀，罵我女子身出入兵營，怕早成了殘花敗柳。宋澄安據理力爭無果，選擇用硯台以理服人。

「阿姐......」宋澄安在我背後以極低的聲音喚，「阿姐，你是何意？」

我隻眯眼笑：「明知故問。」

宋澄安嘴唇翕動，似是還想問，卻又囫圇吞了下去，噎得他用拇指輕輕按我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