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芸娘收拾了雞,燉了魚,又張羅著再包點餃子。可這一大桌子菜,她和何大哥得忙活到下午。我便趁此機會寫了兩張請帖,著下人送過去。
一張請帖給了宋澄安的恩師,「白鷺書院」的山長——呂年。另一張則給了夕照樓的大東家,謝暉。
宋澄安看著那兩張請帖,有些糊塗:「阿姐,請恩師是理所應當的。可那謝暉......阿姐何時與他有交集了?」
我把請帖給了下人去跑腿,與他低聲道:「謝暉是長公主的入幕之賓。」
宋澄安欲言又止,眉頭皺著煞是好玩。我便戳他的眉心,他趕在我收回手前又蹭了一下,然後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在暗示什麼。
時機不到,我隻能裝看不懂。
因為,我還要向東宮的那位,討一個說法。
當今陛下勉強算個仁君,可他過於不會教導自己的儲君。早在十年前,他便立了嫡長子為太子。但太子好吃懶做,德不配位,能穩坐東宮完全仰仗陛下子嗣不豐。
除他之外,皇家僅有三位公主,和一先天失聰的小皇子。而太子的生母是陛下的第二任皇後——貞淑皇後。自幼與陛下青梅竹馬,可惜紅顏薄命,生下太子就薨了。
因此,陛下將太子視若珍寶,溺愛至極,想方設法地扶持他,試圖把這坨爛泥糊上牆。
前世那一仗我本不會死的。是陛下看戰局已定,強把太子塞入我的軍中,好蹭個軍功。哪知太子剛愎自用,不顧副將的勸阻,瞞著我帶了三千精兵繞後想生擒敵首。
結果呢?他那點紙上談兵的能耐在戰場之上不值一提,三千精兵在他的悉心指揮下全軍覆沒,而他也被敵方給抓了,跟條死狗似的拖在地上繞城示眾。
胡人叫囂著讓我獨自入胡營換太子一條狗命。我真不想救他。在我看來,他於我國百害而無一利。
可陛下派了張國舅揣著他的聖旨來,見到我直接跪下了,求我救太子一命。
那一刻,我意識到,我救不救太子,都活不成了。我救,此去我必死無疑。我不救,陛下問罪起來,我還是一個死,說不定還得拖家帶口地死。
於是我提刀上馬,對張國舅說,鎮國將軍府的血脈到我這一輩算是斷了,唯我那義弟宋澄安,心思純澈,煩請國舅爺照看他一二。
爾後我單槍匹馬闖了敵營,叫陣敵方上將。我勝,放太子歸。我敗,他們指定是不虧的。
要我說,這窩蠻子還挺要麵子,一個接一個地迎戰。我一連砍了他們三名大將,把還剩半口氣的太子給換了回去。最終他們的軍師跑了出來,看著死得七零八落的大將,氣急敗壞地命將士們給了我一個萬箭穿心。
我一死,邊關連丟兩城。可我送死前暗中把虎符以及跟了我一輩子的「逐狼軍」給了長公主李攸寧。她當即披甲上陣,不但搶回了城池,還接回了我的屍首。
那時我已變成了鬼,且因執念太深,隻能跟在宋澄安身邊。數月後,等我驚聞長公主攜私兵逼宮奪位未果,被賜毒酒,隻剩無能為力。
長公主生前行事雷厲風行,死後也走得幹脆利落,我沒能再見她一麵。她許是悶頭衝了奈何橋,早早托生了。
上輩子我為了避嫌,及笄後再也沒主動見過她。如今我重活了一遭,有些事算是想通了,嫌這東西是避不了的,因為總有討人嫌的主動送上門。
「阿姐,你在想什麼?」宋澄安不知何時把椅子搬到了我身邊,與我坐得極近,恨不能直接貼我身上。
我有些失神。他的小心思一向昭然若揭,想來上輩子我心硬得很,自以為為他好,反害得他後半生孤苦無依。
我迅速擦了下眼角,笑著說:「我在想,你老了,也極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