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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像是被我的暴怒駭住了幾分，半天沒有聲響，最後隻輕笑了一聲，遙遙衝著浴室裏的老婆開了口。

“詩韻，你老公給你打了電話讓你回家，他好凶啊。”

隱隱約約的，我聽見老婆的聲音伴著間斷的水聲傳過了聽筒，直擊我的耳膜。

“不用管他，一個廢物罷了，別影響到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兒。”

她話音剛落，下一秒電話就被掛了斷，我剛想繼續撥過去，就看手術室上亮著的綠燈滅了下來。

裏頭走出的醫生耷拉著腦袋，歎著氣。讓我猜測出了什麼，卻又不敢往那方麵想。

隻能強撐著笑，狼狽地連滾帶爬到了那醫生麵前。

“醫生......我女兒她，是不是沒事了？”

我吐出的話音打著顫，卻仍舊帶著幾分希望地望著那大夫，可他隻是扶著我起了身，隨即看著我搖了搖頭，沉重地開了口。

“你，要有個心裏準備......”

“孩子她傷得太重，右腿幾乎粉碎性骨折，內臟也沒幾處好的了。”

“她如今每呼吸一口氣，內臟就流一分的血，與其讓孩子這般痛苦地活著......還莫不如......”

他話言盡於此，我卻明白了他沒說完的深意，他大抵是覺著我女兒沒了救的必要，與其時時刻刻的痛苦，倒不如最後的時光裏舒舒服服地走。

可我舍不得，舍不得就這麼放手。

於是我跪了下來，重重地磕著頭，聲音哽咽地求著醫生。

我從兜裏掏出已經碎了屏的手機，顫顫巍巍地打開了相冊，一張一張地給他看我女兒的照片。

“醫生你看，這是她剛出生，這麼小小的一個，還沒有我小臂長，整天眨巴眨巴眼睛盯著我......”

“這是她稍微大點，第一次衝著我開口叫了爸爸。”

“這是我第一次給她梳了頭發，歪歪扭扭的還不熟練。”

“你看，這是她一年級開學，父親節時給我寫的信，她說我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話說到這，我早就哽咽地說不出聲，隻能不停地磕著頭，額頭前磕出重重的血痕。

“她還這麼小......山山水水的還沒看過，我求您，我求您再救救她行嗎？”

“她怕黑，到了地底下該害怕了......”

可沒有用，不論我怎麼求，那醫生還是搖著頭，雙目通紅地說自己實在沒了辦法。

重症監護室裏，我隔著玻璃看著女兒，渾身裹著紗布，臉上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針線，小小的那麼一個人，躺在床上時，胸腔起伏都小得可憐。

穿戴整齊後我進了門，她意識不太清晰，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微弱地張著口，隱隱約約，我看清她的口型是“媽媽”。

再也控製不住地痛哭出聲，我逃也似的出了門，癱坐在牆角又一次撥通了何詩韻的電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我雙腿發麻的時候，她終於接通了電話。

“詩韻......女兒出了車禍，真的堅持不住了，你來看她最後一眼行嗎？算我求你......”

許是我的哭腔太重，電話那頭她遲疑了幾分，還沒等她開口，便隱約又響起了那個幽怨的男聲。

“詩韻......他又想要騙走你......”

何詩韻像是被一語點醒了似的，嗤笑一聲後便輕輕地開了口。

“陸聽玄，你真是越來越能耐了，當時騙著我爸媽讓我嫁給了你，如今又找各種理由騙我回家。”

“這麼多年來。你一點也沒變，還是那樣的品行低劣，惡心至極。就連女兒出車禍這種喪天良的借口都編得出來了。”

“好啊，那就去死啊，最好是大的帶著小的一起死。這輩子也被再礙的我的眼。”

她聲音冷淡，吐出的話卻像是刀子一般，一字一句淩遲著我的心，可這關頭，我顧不得心痛，隻想著讓女兒如願，最後再看一眼媽媽。

“詩韻，我沒騙你......真的，女兒真的出了車禍！她生死未卜！隻想最後看你一眼，你......”

我話音未落，那邊便又有了脫衣服的細碎聲響。

“詩韻，別管他了，我們再來一次......”

電話被掛斷，發出嘟嘟聲的那一瞬間，重症監護室裏突然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我心頭已經回頭望去，隔著玻璃，隻看到女兒的心率成了一條直線。

在何詩韻放棄女兒的那一瞬間，女兒也放棄了我。

我蹣跚著步，一步一踉蹌地往屋裏走，看著女兒慘白的唇，摸了摸她稚嫩的手。

聲音沙啞，像是啼了血。

“囡囡乖，別怕，爸爸在哪。”

“你別怕黑，有爸在這給你掌燈，任憑誰來了也欺負不到你。”

“你那時候說，怕夜裏深了，小老鼠順著床腳爬上來咬你腳趾頭......別怕啊囡囡，過兩天，爸爸就給你燒一隻最漂亮的貓......”

“有了貓，就算再黑，也沒有小老鼠咬我們囡囡的腳趾頭......”

我說著說著，便再也說不出話，隻能趴在床邊撕心裂肺地哭。

哭囡囡的離去，也哭我那顆空落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