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批工人進入金色海岸,開始裝修早前彎彎無數次提過卻始終未見動靜的樣板間時,鐵敏承驟然警覺,他意識到敵人開始了新的排兵布陣。
“我要不要跟著進去?”
劉金剛請示鐵敏承。
“當然得進去,務必要摸清他們的底細。”
鐵敏承斬釘截鐵。
張繼倫消息靈通,胃口也大,剛剛談妥接手金盾海岸的合同,又趁熱打鐵,拿出了裝修金色海岸樣板間的草擬合同。胡雲發接過去一看,很有誘惑力,但也明知道減去裝修材料和人工,張繼倫幾乎沒有什麼利潤可圖。這個老江湖也摸不清張繼倫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張繼倫知道胡雲發心裏有疑惑,也不藏著掖著,講明就是為了在濱海闖市場,攢口碑。胡雲發管不著他為了這樣還是那樣,也犯不著較真張繼倫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隻要自己利益不受損,他就熱烈歡迎,一杯酒的事,合同就順理成章簽完了。
劉金剛之所以有信心跟進到金色海岸的工程裏,是因為趙和平從一開始就慫恿劉金剛離開空域防護基地跟他們幹,說是憑劉金剛幹了這麼多年營房辦公室主任的經驗和人脈,留在一個沒有什麼油水可撈的單位實在可惜,不如到有油水的地方放手拚搏一番。劉金剛回應的態度一直曖昧猶豫,不說去,也不說不去,讓趙和平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心,所以每次見麵趙和平總要把勸劉金剛辭職作為曆久彌新的話題。尤其一次和張繼倫共同參加的飯局上,當趙和平老話重提的時候,張繼倫也現場表態,隻要劉金剛跟著他幹,立馬給一個經理的位子,以及高額底薪加提成的優厚待遇。張繼倫的話撂到桌子上,劉金剛就多了一張底牌,是進是退都會更加自如。
“你如何進到敵人的隊伍裏,我們還得好好籌劃。”鐵敏承的心中早有了周全穩妥的安排,“要讓他們從你身上看到希望,把你當成一塊寶。”
劉金剛心領神會,也精神抖擻,他急切等待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大考。
一 連幾天,隻要顧重陽稍有空閑,就不由自主要扭頭望向對麵的金色海岸大樓,冷清一段日子後,隔著蜂箱一樣整齊排列的窗戶,又見裏麵人頭攢動。顧重陽弄不清有沒有狙擊手在裏麵,也不知那個或已就位的狙擊手是不是已將自己鎖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況讓他不可能心如止水。
“丁零零——丁零零——”
驟然響起的電話把顧重陽驚了一個激靈。
如其所願,正是鐵敏承打來,那邊直截了當問:“我過去還是你過來?”
“我過去吧。”
顧重陽掛斷電話就緊急讓鐘秘書備車。
從彎彎橫遭車禍那一刻起,盯著顧重陽辦公室的眼睛就從已知的一雙變成了未知的一雙或更多雙,他們偷窺著空域防護基地,也注視著顧重陽。這種情況下,如果鐵敏承仍照例到顧重陽辦公室談事,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但每一次鐵敏承仍舊這樣詢問,恪守著他對這個指揮長最基本的禮儀。
“小馬那邊有結果了。”
鐵敏承在顧重陽一進門就單刀直入。
“什麼結果?”
“水泥罐車司機在事發前一直撥打和接聽的電話號碼的確是渣土車司機的。”鐵敏承告訴他說,“這個結果,和我們之前的推測完全一致。”
“太好了,找到渣土車司機,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顧重陽欣喜地說。
“可是,晚了一步。”鐵敏承歎息,“那個渣土車司機已經死了。”
“死了?”
“對,就晚了一步。”鐵敏承說,“他死在水塘裏。”
“他殺?”
“不確定,正在調查。”鐵敏承頓一頓,“我堅信是敵人殺人滅口,一切等屍檢結果出來後,就都清楚了,再狡猾的敵人也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可是人已經死了。”
“他的銀行卡在幾天前收到一大筆錢的銀行轉賬。”
“誰彙的?”
“正在查。”鐵敏承說,“我推測這些錢就是他協助殺人的報酬,不過可惜了,搭上命掙來的錢,卻沒有命花出去,到現在還在銀行裏。”
顧重陽此刻沒心思關注錢的問題,他最為關切的是以為鐵敏承要給答案,可希望剛剛升起,又戛然破滅,這讓他迅疾又陷入巨大的迷茫中。
“黑猾狸那邊也來信息了。”鐵敏承似乎看出了顧重陽的急切,之前隻不過是給他一碟可有可無的小菜,後麵才是他今天要請顧重陽的大餐。
“黑猾狸?快說說。”顧重陽並不知道黑猾狸是誰,第一次聽這個名字還是執行此次任務之初從鐵敏承那裏聽來的。隻聽鐵敏承說黑猾狸是最高層保密部門的負責人,鐵敏承自己都從未與其謀麵,這麼多年都隻是通過機要手段互通信息。黑猾狸一般不參與具體案件,除非事關重大他才親自出馬,但這一次,從剛開始就有黑猾狸的介入,的確極為罕見。他們都不知道黑猾狸的活動範圍,隻知道自始至終他都跟進著這個案件,或者人就在濱海,可能是一個看門大爺,可能是一個供貨商人,誰都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黑猾狸憑借四通八達的信息網絡,每一次提供的都是最權威和最詳盡的信息,尤其每回在迷霧重重的時候,黑猾狸的信息都能夠讓陷入困局的死路峰回路轉,把鐵敏承和顧重陽導航到正確的方向上來。
“彎彎是死於他們之間的利益衝突。”
鐵敏承向顧重陽交底。
“真是他們自己人幹的?”
顧重陽頗為疑惑。
“沒錯,這樣看來,彎彎隻是整個棋局裏一顆無關緊要的子。”鐵敏承點煙從來不用打火機,他每一次把火柴劃出長長火焰的動作很是瀟灑,待火苗燃到火柴棍的中間位置,他才把香煙吻上去,重重地吸上兩口,一縷煙霧就騰空而起。這時候,火柴也差不多將要燒到根部,他掄著手臂大幅度地甩一甩,待火熄滅,他才把燒得黑瘦黑瘦的火柴棍投進煙灰缸裏。
鐵敏承狠吸口煙,繼續說:“這個彎彎是他們隨時能拿掉的棋子。”
黑猾狸傳來的信息很詳細。彎彎初中時就被域外分子培養,並在高中畢業後被秘密帶到域外分子境內進行狙擊特訓三年,並參加域外分子外派非洲某地的特種分隊執行任務一年,結束後被秘密送到濱海,安插在空域防護基地駐地附近先後從事過服務員、文員等工作。謀劃攻奪田螺海域早幾年前,彎彎就應聘到胡雲發的公司,並開始接受第三國和域外分子雙重指揮,鑒於第三國在此次計劃中占據絕對主導地位,繼而強勢接管所有資源,彎彎也從名義上的域外分子間諜變為實際上受第三國操縱的間諜。但在攻奪田螺海域一事上,域外分子和第三國各有其考慮,域外分子一開始圖謀依靠第三國強大的軍事實力和外交優勢,相機送難民登陸近陸島形成事實占領,繼而攫取相關資源的開采權,但進展並非如其所想的那樣順利,他們從我方強硬的態度推斷,並不能如第三國忽悠他們的那樣輕而易舉得到田螺海域。再加上域外分子的諜報機關也不是吃幹飯的,肯定也將我方應對田螺海域事件的部分或全部方案反饋到域外分子上層,鑒於強行奪取田螺海域並不能占到半點便宜,甚至會雞飛蛋打,域外分子決定不采納第三國的貿然突進計劃,而是暫緩行動以待時機。脅迫域外分子攻奪田螺海域的第三國豈能就此罷手,他們大力鼓吹我方現在施行的政策是保守防禦型的,注重對於大陸領土的保衛,並不會因為海洋爭端而冒險和第三國支持的域外分子在海上兵戎相見,第三國蠱惑域外分子說我在坐視田螺海域丟失之後也不會有任何過激的軍事動作,對田螺海域落入域外分子隻能望洋興歎。基於以上分析,極力要求域外分子按照原定計劃,狙殺顧重陽,並同時舉所有海上力量運送臨田螺海域島國難民登陸田螺海域以攫取海礦資源。域外分子上下當然也有長腦子的,他們已從滲透進第三國的諜報人員那裏得到確切消息,第三國的真正目的在於以域外分子為誘餌,在空域防護基地新陣地的數枚最新式聚波型導彈作戰單元流水發射之際,標清固定位置,為以後定點清除圈劃火力打擊的標靶點位。
“他們竟是瞄著我們的新陣地?”
顧重陽萬沒想到棋路會是這樣。
“因為你們的聚波型導彈新陣地是最令第三國感到恐懼的。”
這在鐵敏承意料之中。
域外分子是在用自我斷腕來規避一場毫無利益可圖的愚蠢行動。
“所以。”顧重陽問,“他們就直接殺死彎彎。”
“是的。”鐵敏承說,“和其他任何頗費周章的努力相比,把這場狙殺陰謀的狙擊手拿掉,對於域外分子來說,是最省事的,再說彎彎本就是域外分子的間諜和狙擊手,拿掉她,也是對兩國之間同盟關係最無害的處理方式。”
“然後嫁禍於我們?”
顧重陽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鐵敏承分析,“不過第三國那幫情報人員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比我們更為清楚彎彎是怎麼死的,隻不過人死已成事實,再追究怎麼死的已沒有意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為了不破壞他們之間的狼狽同盟,他們急切要做的,就是再物色一個人,頂替彎彎,繼續執行未完成的任務。”
“你是說,繼續執行之前製訂的狙殺任務和強闖田螺海域計劃?”
“至少現在沒有看到任何變化的跡象,肯定還是如此。”
“可是,域外分子並不願意這麼幹呀?”
“彎彎之死給他們爭取了時間,一切都在變化。”
“黑猾狸有沒有說誰替代了彎彎?”
“說了。”
“誰?”
“就在那裏麵。”鐵敏承指向隔空相望的金色海岸,裝修的工人進進出出,一直從淩晨六點幹到晚上十二點,加上運送原材料的和臨時幹活的,每天進出上百人次。鐵敏承說:“具體是哪一個,還得我們自己去找。”
“水辛明呢?”
顧重陽第一個想到了那個秉持特異功能的翩翩青年。
“在勞務市場。”
鐵敏承回答。
“勞務市場?”顧重陽一轉念,明白過來,繼而問鐵敏承,“他長得白白淨淨,又是細胳膊瘦腿,了無氣魄,幹工地上的力氣活會有人要?”
“會。”鐵敏承莫測一笑,“劉金剛會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