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不過幾周時間,金色海岸、金盾海岸以及空域防護基地辦公樓的加蓋工程先後竣工。胡雲發的金色海岸不需要搞配套建設,所以毛坯房竣工後,基地人馬就全部轉戰金盾海岸。施工之前,金盾海岸第五層已被三合板密密實實地釘了起來,外麵又用彩條布包了一圈,和其他樓層完全隔開。彎彎問究竟,莫江龍回答說:“這是給首長留的,全部結束後再裝修。”
彎彎驚訝問:“首長住整個一層?”
莫江龍壓低聲音:“你就別問了,反正這個活跑不了也是你們的。”
“好,好,好。”彎彎打機關槍似的說,“我不問,我不問。”
其實那整整一層是留給路武的,從封閉之日起,路武就潛伏在第五層,每日隱身在暗處關注著側麵金色海岸裏的一舉一動。上回借著審辦強奸案的機會,偽裝成警察的甄別局人員在金色海岸圍擋的幾層裏偵察,並未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工地上的人都說是裝修樣板間施工,似乎也確實如此,可時隔不久,所有工人就都撤到了金盾海岸,裝修之事沒有下文,圍擋的彩條布也沒有被拆除,這不能不引起鐵敏承的高度重視。他潛意識裏覺得這裏麵定有蹊蹺,而且越是看不清裏麵,他就覺得裏麵有他想要的答案。當前,路武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全天候偵察對麵樓裏目力所及的風吹草動。
莫江龍參照基地與外部單位合作的框框條條,堅持和彎彎簽訂了聯合辦公的協議。協議白紙黑字寫明,雖然各為其主,但在金盾海岸配套裝修期間,兩人要形成早中晚見麵協商製度,共同商量溝通裝修的細枝末節和及時有效地解決遇到的問題,誰沒有嚴格落實協議的有關要求,誰的單位就要承擔因溝通不暢而造成的損失。彎彎笑他“基地的人都是一根筋。”莫江龍委屈地說:“咱們過手的是幾千萬的工程,我可擔不起瀆職的責任。”
彎彎笑說理解莫江龍的苦衷,也就爽快地在協議上簽了字。
簽字結束後,彎彎硬拉著莫江龍到濱海市中心的酒吧一條街去喝酒。莫江龍紅了臉不去,說基地有規定,上班期間不能酗酒。彎彎不管他的推辭,隻是生拉硬抓:“你臉上又沒寫基地兩個字,換了衣服沒誰認識你。”
莫江龍推辭不掉,隻能隨彎彎到了一家叫“瘋狂尖叫”的酒吧。
酒吧裏的燈光明明滅滅地閃爍,男男女女隨著音樂,一會兒起舞,一會兒尖叫。彎彎俯下身子在莫江龍耳邊大聲問話,第一句是“你來過這裏嗎?”莫江龍搖頭,第二句問“喜歡這種氛圍嗎?”莫江龍也搖頭。彎彎掩嘴笑了笑,又一次大聲朝莫江龍問話,但裏麵的音樂驟然切換到勁爆模式,莫江龍的耳膜跟著震顫,彎彎的聲音像是掉進大海裏的藍墨水,瞬間就被稀釋掉了。彎彎笑莫江龍拘謹木訥,硬拉了他到舞池裏跳舞,她離他很近,一會兒貼在他的胸前磨蹭,一會兒又貼在他的背後扭捏。莫江龍大汗淋漓,像一根活動的木頭杵在精靈一樣舞動的人群裏,被徹底湮沒了。
一 曲結束,彎彎拉了一個女孩坐到莫江龍身邊:“莫分隊長”——她一開始就這樣稱呼莫江龍,莫江龍不想在外麵暴露身份,神情緊張地給彎彎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彎彎看莫江龍緊張,倒覺得有趣,她又一次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待她不笑了,莫江龍認真地和她商量,能不能叫他小莫或者江龍。彎彎繃著嚴肅的臉龐直搖頭,她說叫莫分隊長帶勁。莫江龍左右不了她,隻能聽之任之。她每一聲都故意把“莫分隊長”幾個字咬得硬邦邦,像是故意讓所有人聽到。她說:“莫分隊長,給你介紹一個美女,有女朋友就當普通朋友處,沒女朋友就當女朋友處。”女孩蹦蹦跳跳到眼前的時候,莫江龍不由得眼前一亮:對方25歲上下,綠色背心,白色短裙,短頭發在腦後紮成馬尾,精致,幹練,活脫脫《捉妖記》裏的白百合。
“你好,我叫柳心月,柳下惠坐懷不亂的柳,心想事成的心,花好月圓的月。”女孩撲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調皮笑著,大方地伸出手來。
“我叫莫江龍。”
莫江龍有些猝不及防,猶猶豫豫地和女孩握了手。
彎彎笑望莫江龍一眼,然後做出說悄悄話的動作,俯在柳心月耳邊說:“人家可是大分隊長呢。”她的聲音大得蓋過了音樂,莫江龍完全聽得見。
柳心月扭過頭來再看莫江龍,迷離燈光中的大眼睛讓莫江龍無處躲藏。
他們開始喝酒。彎彎說幹喝沒意思,他們就搖骰子。柳心月說男大女小,四五六算大,一二三算小,搖到大莫江龍喝,搖到小彎彎喝。彎彎問:“你算幹啥的?”柳心月耍賴:“我負責搖骰子”。最後達成折中,搖大莫江龍喝,搖小彎彎和柳心月輪流喝。那晚也真是奇了怪了,總是搖出大數字,莫江龍一杯一杯連著喝。直到喝斷了篇,怎麼回去的都完全記不起來。
第二天早上,莫江龍還在設於金盾海岸的辦公室沙發床上酣睡,就被一陣吵鬧聲驚醒。循著聲音望去,有人在金色海岸的樓裏爭執,樓下停著幾輛消防執法車。莫江龍準備去洗漱,卻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耳熟,搓搓眼睛仔細看去,竟然是彎彎。莫江龍隔空而望,對麵金色海岸五層的彩條布被扯開一麵,從空洞洞的窗戶裏看過去,彎彎正帶著幾個工人和穿製服的人理論,她橫在執法人員和彩條布之間據理力爭著什麼,幾個工人幹站著,應當是等待著下一步該怎麼幹的指令。彎彎雖激烈反抗,但很快就被執法人員拉開,隨即,五層樓的彩條布被完全扯掉,從寬大的落地窗裏裸露出來,裏麵的一景一物都一覽無餘。莫江龍看到裏麵空蕩蕩,並沒有隱藏什麼。彎彎擋不住,無可奈何地跟在執法人員後麵,目睹他們行動。
六層,七層,八層——很快,整棟金色海岸都無遮無擋了。
中午他們見麵的時候,莫江龍想問昨晚酒醉後有無失態,彎彎卻對此隻字不提,而是麵色平和地說:“還是你們基地好,權力大,麵子大。”莫江龍知道她要引到早上的事,並不作聲。彎彎接下來又說,“我們把金色海岸圍擋起來準備裝修做樣板間,消防卻說是火災隱患,土匪一樣給扯了個精光光。”頓了頓,撇著嘴說,“可是你們用木板釘的就沒人說,這就不是火災隱患嗎?真像別人說的是選擇性執法,欺負我們這些平頭百姓。”
莫江龍倒感覺彎彎話裏話外認作他和那些消防執法是一夥的,加之本就有特殊使命在身,倒心虛起來。他雖盡力勸慰彎彎,卻自己先紅了臉。
他心裏也疑惑,鐵敏承之前最不托底的就是彩條布遮擋起來幾層樓裏的情況,他們懷疑彎彎在裏麵有動作,雖安排路武日夜監視,但因是視覺死角,作用不大,摸不清狙擊點位,就無法阻擋狙擊,顧重陽因此而麵臨巨大危險。這是整個計劃裏最令鐵敏承無可奈何之處,成敗亦決定於此。
莫江龍堅定認為,是鐵敏承借助消防的力量堂而皇之地拔掉了這個釘子,一切洞然若揭,隻要都在路文路武的視野裏,危險就不再是危險。莫江龍的猜測不可能在鐵敏承那裏得到證實,在整個棋盤裏,他隻是一個卒子,鐵敏承不會將所有行動和盤托給他。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死死盯住彎彎。
莫江龍的工作開展得極為順利。彎彎隻要不和莫江龍在一起,不管是因公離開還是因私有事,莫江龍都第一時間將信息傳給鐵敏承,鐵敏承再提醒路氏兄弟。隻不過幾日,潛伏於金盾海岸的路武已經精準摸清了彎彎的行動軌跡。平時彎彎忙於做施工計劃、督促進度、支付各種款項,頗不得閑,隻在中午工人們都短暫休息的間隙,才悄悄進入金色海岸大樓。潛伏於空域防護基地辦公樓頂加蓋起來的封閉空間裏的路文也有極為重大的驚喜發現,他通過狙擊步槍瞄準鏡中午反射太陽光的亮點,鎖定了彎彎長時間瞄準的5個射擊點位。3個在他的猜測地點,有兩個卻非常詭異,在觀察顧重陽辦公室並不絕佳的半死角位置,能選擇此處並且要求一彈中的,看來對手也是一等一的狙擊高手,路文靜靜觀察著,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此看來,彎彎的敵方派來的狙擊手無疑,但她背後的影子上級是誰,她狙殺顧重陽背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暫時還不得而知。若彎彎最終選擇半死角位置狙擊顧重陽,路武在相鄰的金盾海岸大樓完全無計可施,因為他壓根都看不到彎彎,路文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可以觀察到彎彎的半個身子,但在此處反狙擊,不能精準瞄準對手的射擊位,無法保證一槍擊中扣扳機的手指,進而無法阻止箭在弦上的狙擊,這一點做不到,就無法解除顧重陽麵臨的危險,之前的所有縝密籌劃也都將失去意義。突如其來的狀況打亂了鐵敏承的布置,敵人變了,他的計劃也必須及時進行調整。
“必須重選反狙擊位置,確保萬無一失。”
鐵敏承果斷決定。
這樣的話,隻能把路武從金盾海岸撤出來,將3個顯而易見的狙擊點留給路文,給彎彎半死角的狙擊位置尋找新的反狙擊點。鐵敏承把幾個備選位置逐一斟酌,最終把和金色海岸以及顧重陽所在辦公樓呈正三角的一處碩大戶外商業廣告牌列為首選,那個廣告牌雖然位置偏低,但能無死角射擊彎彎所選的另兩個狙擊點。點位算是確定了,但是路武究竟如何在上麵隱身卻又是個棘手的問題。廣告牌上趴著個大活人,傻子都看得見。
就在鐵敏承頗為焦灼地考慮到底是更換廣告牌,還是重新選擇狙擊點位的時候,莫江龍打來內線電話,他告知猝不及防的消息——彎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