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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獵者捕獵者
高滿航

十、聲東擊西

濱海的強奸案是在淩晨兩點多發生的,案發地在金色海岸工地工人宿舍背後臨近護城河的偏僻通道裏。若從工地到那裏,必須穿越一堆建築垃圾再越過一段工地與馬路之間的矮牆。包括路氏兄弟在內,大多數工人都在睡夢中猝不及防聽到了尖銳急切的女人呼救聲,但眾人被驚醒後,聲音卻沒了。大半夜的,誰都懶得穿上衣服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大多數人趁著醒來隻是到同樓層的廁所撒了泡尿,就又鑽進被窩裏繼續睡覺。第二天早晨天剛亮,拉著淒厲警報的警車就裹挾巨大的刹車聲停在了工人宿舍樓的前麵,尚未睡醒的工人們再次被驚醒過來。這一次他們已無睡意,三三兩兩披了衣服走出來,張望著看外麵出了什麼狀況。見有警察,就更是好奇起來,彼此低聲耳語,大批人很快就聚攏到了宿舍門口。警察把情況一通報,工人們才知道昨晚一個在KTV上班的女孩路過此處被歹徒強奸。

結果呢,女孩受傷送往醫院,歹徒逃之夭夭。

“這兒的負責人在哪裏?”

一 個約莫40來歲的警察朝工人宿舍大聲詢問。

“在這裏——這裏——這就來了。”

這時候,一個50多歲的男人從遠端最頂頭的宿舍裏出來,上衣敞著懷,褲子邊走邊卡腰帶,皮鞋也沒來得及提上去,後跟處被腳後跟踩平,成了拖鞋。他想跑快,卻快不起來,就隻能半弓著腰非常狼狽地跑過來。

“你是這裏的負責人?”

警察上下打量著這個邋遢的男人。

“我是隊長。”頓了頓,他又給警察解釋,“就是——包工頭。”

“包工頭不算,你抓緊時間把樓盤的負責人叫來。”警察邊說著,邊掃視一周,建築工人都聚在宿舍門口,邊議論邊好奇地向這邊張望。警察朝他們喊著,“案件重大,未經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離開我們劃定的區域。”

剛才在警車停下之後,另兩個年輕一點的警察就從宿舍的出口處到門前水龍頭處大約10米的距離拉了矩形警戒線,既不影響工人的正常生活,又短時間限製他們的人身自由。剛才還安靜張望著的工人們聽到這樣說,一下子就炸了鍋,群情激奮地嚷鬧起來。有的大喊著:“不讓出去可不行,今天我還得到郵局給家裏彙錢呢。”有的一個勁解釋:“我老娘來城裏看病,正住院呢,我上午得去送飯,不出去可不行,總不能因為你們辦案,活活把人給餓死吧。”大多數人跟著起哄,時不時大喊著:“這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們不能隨隨便便就限製人身自由。”亂哄哄中,有工人試圖衝過警戒線。

“老實點。”警察動了怒,“誰喊得最凶誰就最可能是犯罪嫌疑人。”

這招倒靈,一下子就把躁動的聲勢震了下去,眾人瞬間都安靜下來。

警察隊伍裏還有一個麵孔白皙,身形瘦弱,戴著黑框眼鏡的學生模樣的警察,約莫也就20歲出頭。從下車開始,他就神情專注地望向周邊的人群,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樣能灼傷人,工人們遠遠地和他剛四目相對就忍受不了,趕緊躲開。而他渾似一台掃描儀,犀利的眼神一陣陣地掃向人群。

“經理來行不行?”自稱隊長的男人打通了電話,這會兒捂著話筒,征詢警察意見,又解釋說,“這個樓自開建以來各項事都是和經理打交道。”

“你們這裏的最高負責人是誰?”

警察盯著男人大嗓門問。

“胡總。”男人說,“可他是大老板,所有具體事都是交代給經理辦。”

“必須讓你們這個胡總來。”

警察大聲強調,他顯然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警察把意思表達清楚後,男人為難地鬆開了捂著話筒的手,並將手機靠近,讓經常把剛才的意思再重複一遍。警察有些不爽,但是看著男人為難的表情,就語氣生硬地又說了一遍。男人隨即對那邊講:“你也聽到了,得胡總親自來。”可能那邊講了理由,男子強調:“這會兒是警察辦案,不來怕不行。”片刻,那邊給了準信,說胡總稍後就到。男子將情況說給警察。警察催促:“讓他抓緊點,若影響了辦案,這件事情他可脫不了幹係。”

胡雲發趕到工地之前,警察已將工地100多人的花名冊造好。不管是擰鋼筋的、抹水泥的、貼瓷磚的還是運送建築材料的,甚至連在灶房做飯的人都不例外,逐一被叫來登記信息,姓名、籍貫、民族、工種等,逐一詳細入冊。尤其是一大早因采購等原因離開工地的人,更是被列為重點對象,警察督促包工頭打電話逐一叫回。查案的架勢一拉開,工人們倒也配合,都知道發生了大事,並且罪犯很有可能就是他們中的一個,多數人此刻最急切的,一是趕快把自己撇清關係,另一個就是想知道罪犯到底是誰。

胡雲發火急火燎趕來,他下車後,隔著老遠就大吼大叫地衝著警察問:“你們——你們到底是哪個派出所的?所長是哪個?我這就給你們所長打個電話。”他邊走邊掏出手機,一邊劃著手機屏幕,一邊氣衝衝地抱怨,“你們不能一出事就懷疑我們的工人,這是歧視,再說了,我們的工期這麼緊,不可能說停就停,你知道這耽擱一天是多少錢嗎,誰補償給我?”

“我是市局刑偵基地的,我們沒有所長。”警察說完,並不聽胡雲發講話,直截了當對另兩個警察說,“先把他帶去做筆錄,務必具體詳細。”

“走吧。”兩個警察上前,一左一右讓胡雲發更氣憤。他又別無他法,隻能不情願地跟警察走向一間宿舍。胡雲發雖窩著火,也隻能有問必答。

警察訊問完胡雲發,又逐個向工人了解情況。

這種訊問有的一句話就過,有的則多問幾句。自始至終,學生模樣的警察都跟著。明顯的,和每一個人的對話要不要進行下去,年長警察都要征詢這個學生模樣警察的意見,他點頭,則下一個,不點頭,就繼續問。

其實,警察所說的強奸案本來就子虛烏有,這是鐵敏承精心策劃的一次對金色海岸的突然襲擊。他們此來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找到潛伏在工地裏的那個敵方狙擊手,以便為潛伏於工地的路氏兄弟鎖定追蹤的目標。

書生模樣的警察叫水辛明,早年極為內向,慣於獨來獨往不與人打交道,不想卻是天賦異稟懷奇才。他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驚訝發現自己能通過眼睛洞穿人之內心。在我們一般人而言,隻把眼睛說做“心靈的窗戶”,但在水辛明這裏,眼睛是實實在在的窗戶,他通過眼睛就能看清一個人是幹淨還是齷齪,是好人還是壞人。他被自己這個超乎尋常的技能給嚇著了,因為一和別人對眼,不想看到的、不想知道的都赤裸裸橫在眼前,烏七八糟,五味雜陳,後來幹脆平時就把眼睛眯起來,眼不見,心不煩。後來某電視台組織了一檔最強技能的節目,就是專門收羅全國各地的奇異之才通過節目展現不可思議的技能。水辛明心癢,也報名參加。別人的技能要麼是在短時間內記憶多少複雜數字,要麼一閃眼記住多少類似麵孔,也都還有符合邏輯的道理可講,而水辛明的技能完全不講道理,而且出離一切可以遵循的邏輯。節目組找來罪犯和普通人混在一處,他不用一分鐘,就從裏麵把幾個罪犯找了出來。他解釋,他看到了他們偷竊、打架、強奸的畫麵,一問,幾個犯人果真依次是盜竊罪、傷害罪、強奸罪,親曆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簡直要被他嚇瘋。節目組如獲至寶,第一時間和水辛明簽訂了10年獨享嘉賓權。如此稀缺的水辛明,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一 傳十,十傳百,水辛明的奇異本事被膨脹式傳播了出去,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信的人裏有兩個身份特殊,一個是當地的公安局長,一個是當地的甄別局長。他們想著,要是有水辛明這樣的辦案員,公安局一年要多抓多少罪犯,甄別局更是能輕易分清敵我,想想都是一件十分令人興奮的事情,所以各自的迫切自不必說,他們第一時間就各自派人找水辛明驗證,隨後層層上報到各自係統的最高負責人處。最高負責人又都親自前來驗證,他們雖見多識廣,但仍是無一不被水辛明驚出冷汗,又喜出熱汗,後來都拍板要特招水辛明。但是,一個姑娘不能許給兩戶人家,一個水辛明也不可能到兩個單位上班,怎麼辦呢,各說各有理,官司最後打到最高層,上麵拍了板,抓罪犯屬於人民內部矛盾,分敵我屬於國際事業,處理國際事業自然要重於處理內部矛盾,如此定調,水辛明就被納編甄別係統。

甄別局人員裝扮的警察逐個詢問包括胡雲發在內的一幹人等,並不是要找到什麼強奸犯,而是要找出潛藏於工地的狙擊手。鐵敏承專門提到,金色海岸的老總說不定是條大魚,他甚至大膽地懷疑,這個披著大老板外衣的胡雲發,其實就是秘密潛伏以執行此次狙殺任務的狙擊手。從多年辦案經驗來看,鐵敏承堅定地相信,越是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越有可能就是想要得到的真相。水辛明說過,他從那個未知狙擊手的眼睛裏肯定能看到他難以隱藏的蛛絲馬跡,他的眼睛裏一定有槍,也一定有血。鐵敏承堅信水辛明能給他帶回急於得到的結果。可是很遺憾,水辛明從胡雲發的眼睛裏沒有看到槍,也沒有看到血。其他人的眼睛裏同樣缺少作為一個狙擊手的基本要素,他從那些飽經風霜後變得空洞迷茫的眼睛裏看到了偷窺洗澡、看到了欠人錢財、看到了飽受淩辱、看到了小偷小摸,甚至看到了同性戀的裸身求歡,但很遺憾的是沒有槍,也沒有血,也就找不到鐵敏承急於鎖定的狙擊手。水辛明不斷搖頭,警察不斷地喊著“下一個”,直到未被說明身份的路氏兄弟出現時,水辛明的眼睛裏才泛出驚喜,他難掩興奮,終於看到間諜長什麼樣子了,可他並不知,他發現的並不是鐵敏承想找的人。

從上午一直到下午,整個工地都暫時停工,工人們聚在宿舍裏等待做筆錄,或者做完筆錄等待出結果。胡雲發也枯坐在院子裏百無聊賴地等待著,他本來第一個做完筆錄想走的,卻被要求做完所有筆錄才能離開。他雖然平時貴為“胡總”,但此刻,淪落成了犯罪嫌疑人,警察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沒有任何可以討價還價的餘地,再說了,這個時候沒人敢於頭腦發熱去頂撞警察,弄不好得攤上一樁不明不白的強奸案,所以最聰明的選擇就是老老實實地服從,警察說什麼就幹什麼,警察沒說什麼就堅決不幹。等到做完所有筆錄和取證調查之後,才能清者自清,撇清與那樁強奸案的嫌疑。此刻,無端攤上這樁案子的胡雲發表麵平靜,內心卻充盈著焦慮煩躁,他根本就聽不進去包工頭借這個空給他彙報的工程進度,尤其包工頭拐彎抹角提出能不能先預結一部分工程款以支付工人工資時,他更是充滿了厭惡,極其不耐煩地訓斥包工頭:“別跟我說錢的事,都去找劉經理。”

包工頭討了個沒趣,陪著僵硬的笑容枯站了一會兒,無措摻雜尷尬,過了足有十來分鐘,才尋了個自己也說不明白的理由,灰溜溜地走開了。

胡雲發此時眯著眼,全神貫注端詳著幾個警察的一舉一動:兩個不怎麼說話的警察和水辛明一起做筆錄,最凶的那個警察在工地上轉來轉去,後來還上了金色海岸的在建高層,並讓工人把彩條布的圍擋拆開,犄角旮旯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凶警察巡查完畢後,板板正正地站在了警戒區中間的空地上,那樣子就像宣示,他這會兒就是這裏說一不二的統治者。這讓內心憤懣的胡雲發更加不爽,他差點就被逼得就要罵人。還好,那邊的筆錄已經做完,警察也開始收工,他總算按捺住怒火,沒有當下發作。

“我再重申一遍。”站在工地中央的凶警察說完,卻發現擴音喇叭未打開,就摁下開關,“嘭嘭嘭”地拍了幾下,見有回響,接著剛才沒有擴散出去的話繼續說,“我再重申一遍,此次的案件重大,在我們查清案情,找到犯罪嫌疑人之前,誰也不能擅自離開濱海,若是不配合調查警察的工作,就是破壞辦案妨礙司法,我們有權力根據相關法律采取必要措施。”

工人們聽警察這樣講,又亂哄哄發了一通埋怨和牢騷。

胡雲發強壓憤怒,盯著凶警察一字一頓地問:“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凶警察略帶挑釁地看著他,回複說:“可以,當然可以。”但隨即,他又加重了說話的音量強調,“但是,請你牢牢記住我剛才說過的話,沒有允許,絕不能擅自離開濱海,此案是重大刑事犯罪,你有義務進行配合。”

胡雲發問:“要我怎樣?”

警察回答他:“隨時隨地,隨叫隨到。”

胡雲發帶著恨不能掐死凶警察的扭曲表情,氣憤地朝停車場走去,上車前,他倚著車門看向這邊,凶警察以為他有話說,胡雲發卻什麼也沒說。他陰沉著臉,低頭鑽進了車裏,被包工頭稱作“劉經理”的彎彎也跟著從另一側上車。黑色的奧迪轎車碾著塵土,一起一伏消失在出口的拐彎處。

水辛明的眼睛放出光芒,追著奧迪車離去揚起的紛飛塵土,他單薄的身子飄蕩著衝了出去,癡癡地往前追著,嘴裏嘟囔有聲,卻聽不清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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