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離開後,病房又陷入寂靜。
我沒有再像從前那般,總是主動找話題和他聊。
而他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打算。
過了好一會才突然出聲。
「等你出院,我們就去平江花鎮看日出。」
我不想回答,因為現在已經沒有再想和他去的念頭。
我低垂著腦袋看著黑屏的手機,躲避他的視線。
「多多,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往前看。」
嗬,這話在我聽來尤為諷刺。
前不提,後不提。
偏偏這時候提。
這是怕我臨時反悔不捐了,所以拿過去的事情做條件?
隻要我乖乖移植給姐姐,他就放下自己的愛情,一心和我做夫妻。
這暗藏的意思,讓我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我每一次為自己爭取來的那點好,果然都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可現在......
我已經做出最後的決定。
手機鈴聲響起。
他接起電話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
我對這樣的事情已經見慣不慣。
看著窗外天氣正好,我起身想去樓下走走。
誰知路過姐姐的病房時,我透過房門的玻璃窗,看到江白右站在病床前,將姐姐完全遮擋住的高大背影。
他似乎有些激動,手在上下比劃著。
我猜可能是分享他在魔都的一些趣事。
或者,正在討論手術成功後要為她舉行什麼形式的慶祝。
我扯了扯嘴角,收回視線,繼續向前。
我媽每天依舊給我送雞湯,江白右下班後也會來看我。
但不管他們誰來,病房裏總安靜得如同隻有我一人。
我沒有再像以前那般,因為怕他們覺得氣氛悶,嫌我無趣而絞盡腦汁的想話題。
永遠都是那副,拘謹而又小心翼翼的卑微樣。
我現在隻會自在地躺在床上,天馬行空地想著死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模樣。
很快到了原定的手術時間。
我和姐姐被推往手術室,爸媽緊緊跟在姐姐的推床移動。
江白右罕見地跟在我身邊,他看向我的目光有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請的醫學界裏鼎鼎有名的主刀醫生,手術會順順利利的,別怕。」
我點點頭,看他緊握在褲腿邊的拳頭,輕歎一口氣,「姐姐會沒事的。」
說完,我就被護士推進了手術室。
身體推進麻藥後陷入昏迷。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躺在病房裏。
房間裏隻有一個護工,看我醒後立刻叫來醫生。
如他所說,手術很成功,連縫合起來的刀口看上去都是細短平滑。
江白右來看了我一次,但因為要出差,所以很快就離開了。
我爸媽也如同消失一般,人影都看不到。
好在護工拿了錢,辦事也算盡心盡力。
看到我再一次捂著肚子喊疼,她立刻倒出兩顆止疼藥喂我吃下。
心疼地看著我,「多多,你爸媽是不是不知道你癌症晚期的事情啊?」
「我看你姐姐前天都能下床走動了,他們......」
是啊。
我的作用在腎臟移植成功那一刻,就暫時消失了。
他們當然沒必要再來看我。
因為我在他們眼裏,就隻是姐姐的藥人。
可我還是不懂。
五指有長短,父母一碗水端不平也是常事。
可我到底做錯什麼,讓他們會厭惡到將剛滿月的我送回鎮上老家。
奶奶在我三歲去世後,他們又把我托給村口的寡婦李阿婆。
再次相見,是我五六歲的時候。
因為姐姐患上白血病,而我的骨髓能配上。
姐姐穿著漂亮的公主裙,小皮鞋,被爸爸抱在懷裏哄著喝藥。
我穿著李阿婆給我打著兩個補丁的衣服,手指絞著褲腿縫,拘謹地站在別墅偌大的客廳裏。
我一直以為家裏很窮,窮到從沒有過準時打給阿婆。
甚至一個月的生活費都要拖上兩三個月。
還得阿婆拿出自己撿廢品的錢,供我讀在夢裏都心心念念想去的幼兒園。
骨髓移植成功後,看著全家人高興的樣子,我也十分開心。
心裏打著草稿,想著怎麼讓爸媽把欠阿婆的錢還上。
可話還沒說出來,他們就又把我送回鎮上,說他們生意太忙沒空照顧我。
我來不及失落,他們留下一遝厚厚的錢給李阿婆再次消失。
之後的錢依舊給的斷斷續續,他們沒有留下聯係方式,阿婆也不知道要怎麼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