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收到了母親的消息。
她告訴我下周中秋節,務必回家團圓。
我其實不太情願回娘家,因為要麵對無窮無盡的哭窮和指責。
他們會在吃飯前總結過去的不幸,暗戳戳把所有苦難安到當年我害李詩意過敏的頭上,然後指責我不該招惹別人。
九曲十八彎後,不過還是要錢。
要磊磊的學費,要小尋的新裙子,要家裏的電視機冰箱,要旅遊讚助,要房子首付。
中秋節那天,我在家門口徘徊許久,才下了按門鈴的決心。
母親開門時臉色不好,語氣也很生硬。
我疑惑著坐在角落聽他們閑聊,方才悟出,原來話裏話外都是指責我給家裏打錢少了。
「一個月四萬,怎麼也夠四個人生活了吧?」我皺著眉,有點懷疑他們遇到詐騙了。
母親愁眉苦臉:「哎呀,磊磊在國際班有錢人多,經常嘲諷磊磊吃穿不好,磊磊都不願意去學校了。」
「至於小尋,你知道的,自從五年前被那群打砸的嚇出心理陰影,就不怎麼喜歡和人溝通,每個月都要一萬的心理谘詢費。」
她抓住我的手,言辭懇切:「小池,家裏隻有你一個能賺錢的,你幫幫弟弟妹妹,他們以後會報答你的。」
我望向葉磊緊閉的房門,心想,難怪從過年起葉磊就心事重重,竟然是被孤立了。
父親這時冷哼一聲,語氣煩躁:「早知道,就該讓她高中畢業直接嫁給王叔!她王叔可比什麼江總大方多了!」
王叔隻比我爸小八歲,脾氣火爆,有家暴傾向,已經打跑了兩任老婆。
我見過他前妻鼻青臉腫的模樣,所以對於父親的說法,我的第一反應是搞錯了:
「你說的王叔,是城南工地那個包工頭嗎?」
「還能是誰?你現在離婚,嫁過去還能要個好價錢,再拖幾年臉垮了,就沒男人要你了。」
一種荒謬感襲來。
我覺得自己好像菜場上明碼標價的蘿卜被人挑選。
「爸媽!你們你瘋了!」
我摔了碗筷就要走。
母親在我出門前喊住我:「小池,你能從江總那兒討點錢回來嗎?磊磊要找中介出國讀本科,算下來小一百萬!」
我沒搭理她,徑自按了電梯下樓。
大門口,我遇到了剛和同學聚會完的妹妹。
葉尋抱住我,柔柔地喊:「姐姐。」
我看到她身上漂亮的小裙子,很新,上麵印著時下流行的花色。
高中時我從來沒有買過新衣服。
老土版型的校服,我穿了一年又一年。
「是新買的裙子嗎?」
妹妹仰臉點頭:「對,上周姐姐你發工資後媽媽給我買的,這是我高中第一條裙子。」
妹妹容貌姣好,稍一打扮就是小美人,不用像我一樣,灰頭土臉徒生自卑。
我撫摸著她的頭發,心想,我受過的苦,不能讓她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