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滿身雪花步入廂房時,我正撞見荀墨擁著一名女子,二人吻得如癡如醉。
一吻方歇,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水潤的嫣紅,柔弱無骨地倚在荀墨懷中。
我識得她。
玖兒,荀墨每每來樂坊,必點的一位歌姬。
從五年前,荀墨還是京城一個小官時,就是玖兒為他唱曲。
到現在,荀墨已經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權臣,來了樂坊,還是隻找玖兒一人來給唱曲。
京城人人都說,荀墨喜歡玖兒,不日就要接進府中,成為侍妾。
玖兒望向我時,眉梢眼角閃過一絲嘲諷之意。
我卻恍若未見,緩步至荀墨身畔,將藏在披風中的油紙傘掏出。
「阿墨,今夜大雪,我想著你公務繁忙,怕身邊人照顧不周,來給你送傘。」
荀墨修長的手接過油紙傘,卻並未看我一眼,隻輕聲細語地哄著懷中的玖兒。
「乖,你不是才說想雪夜看湖景麼,如今有了傘,便可以一同去賞景了。」
我握著繡囊的手緊了緊。
廂房內的荀墨的同僚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戲謔和嘲笑。
他們心中明白。
我年複一年的作為,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為京城無趣的生活多了幾分笑料和談資罷了。
隨著一聲脆響,玖兒摔碎酒杯,攜著酒杯碎片,步步向我走來,輕輕在我皓腕上劃出兩道血痕。
鮮血沿著潔白的肌膚滴落,我不禁渾身一陣戰栗。
玖兒以染血的碎片挑起我的下巴,笑中有刀。
「聽說安姑娘乃醫者世家,這點小傷對你來說想必不值一提吧。」
此時荀墨幽深冷冽的目光死死盯著我。
我垂眸看著手腕上交叉的血痕,再抬頭對荀墨微微一笑。
「倘若這傷痕出自荀墨之手,我想我會更加開心。」
「安念念,你當真是賤得很。」
荀墨眉頭緊鎖,冷冷拋出這幾個字,仿佛化作重石壓在我心頭。
我咬牙忍住手腕上的痛楚,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很賤。
可隻要能讓他對我動情,哪怕受盡卑微又如何。
我緩緩屈膝蹲在他腳邊,仰首看他,麵上滿是對他的溫順與依戀。
「阿墨,你胃還難受嗎?我還準備了暖胃湯,你要不要喝了再去賞景?不然容易著涼。」
荀墨的眼神深邃莫測,冰冷地盯著我。
從他眼底,我看到了自己清澈的眼瞳,仿佛隻能映照出他一個人的身影。
他鉗製我下巴的力道加重,重得我額頭上沁出了薄汗。
「安念念,滾遠點,別自作多情。」
他厭惡地甩開我,起身朝外走去,玖兒則趁機狠踩在我的手指上。
我強忍疼痛,披上鬥篷緊跟其後,胳膊上的血早已凝固。
「阿墨這暖胃湯你還沒有喝……」
行至門口,我凍得聲音微顫。
紛紛揚揚的大雪夾雜著細雨,漫天飛舞。
「滾。」
荀墨連一個眼神都未施舍給我,擁著得意洋洋的玖兒登上馬車,玖兒懷中,是我的體溫尚未消散的油紙傘。
他們的馬車隨風雪消散。
我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滾燙的額頭讓我身體不受控製地發冷。
我抿唇裹緊大氅,低首迎著愈演愈烈的風雪艱難前行。
顫抖著從袖中取出一顆蜜餞,放入口中。
甜蜜的果香驅散了我的淚水。
那個人曾告訴我,吃甜食,就不覺得那麼苦了。
你等等我,很快我便會將荀墨與玖兒一同拖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