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身往回走,腳下一軟,跪在雪中。
「冷,好冷……」
昏昏沉沉間,我好像看到了那個日日勸我要開心的許懷舟。
他騎著乖劣馬,放著海東青,笑得熱情恣意:「我一定會騎著烈馬,踏平草原,回來娶你!」
隻是轉而,他從馬上跌落下來,跪在菜市口,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被斬首,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那個如驕陽般的少年,在平定西域之亂後,卻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被殺害!
玖兒向京兆府舉報我的少年在樂坊通敵,荀墨帶兵從軍營中搜出來我的少年通敵叛國的罪證。
可笑一個國之英雄,在保護了萬萬千千的百姓之後,以這種方式潦草離開。
我自絕門戶,也是這麼個雪夜為他收斂了屍骸。
雪夜……?
我在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覺到有物壓在我身上,接著便是濃烈酒氣包裹下的密密親吻落在頸間。
身下是噠噠行進的馬車。
我慢慢睜開眼,強行壓製住翻湧的惡心,主動送上雙唇。
我的手被他握住,十指交纏,緊扣在馬車的小塌之上。
「好一出苦肉計,要是裝就裝的像一些。稍微揉捏兩下就醒了。」
我閉上眼,忽視荀墨嘲笑的聲音,掩藏起內心的恨意,熟練地說出愛的誓言。
「荀墨,我心悅你,生生世世離不開你。」
身上之人猛然停住,用力扼住我的脖子,麵色陰沉如鐵。
「別再讓我聽見這種話。」
他將我甩到一旁,眉宇間陰霾密布。
我爬回他身邊,雙手伏在他的膝蓋上,淚流滿麵望著他。
「阿墨,承認愛我就那麼難嗎?」
「我好痛苦,你能憐惜我一下嗎?」
我向他唇上吻去,荀墨幾乎是刹那間將我猛力推開。
「賤人!不要一點廉恥!」
我隻覺得自己如車外的雪花一般,狠狠被荀墨摔在了車外的地上,頭部則是撞到了地上,耳畔嗡鳴不止。
「停車!」
聽到這兩個字,我低低嗤笑起來,笑聲越發恣意放縱。
我是不要廉恥,我連這條命都不要了,還要什麼廉恥!
我抬眸凝視著他。
「荀墨,你愛上我了,可是你又不敢承認!」
荀墨眼中的擔憂一閃而逝,麵色瞬間陰沉下來,緊抿薄唇,眼中一片冷冽冰霜,隻留下一句「明日去給玖兒看診」,便疾步離去,將馬車留給了我。
剛一回到我的小院,我便抑製不住,猶如瘋魔一般衝入淨室。
我執起牙櫛,刷到牙齦滲出血絲才罷手,繼而又浸泡在浴桶之中,狠勁搓洗著身軀直至通紅。
但我覺得這還不夠贖罪。
依舊覺得滿身汙穢,無比肮臟。
盡管身體對荀墨的觸碰已幾近麻木,內心的厭惡卻無法消解。
但我別無選擇,荀墨短短五年能夠成為權臣,其心性遠不是常人能比,我隻有比他更能掩藏自己,才能達到目的。
我將自己泡在水中,一遍一遍告誡自己,告誡自己,我愛他,我愛他……
可眼淚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許懷舟,倘若你目睹我在仇人懷抱中委曲求全,是否會原諒我?還是會認為我肮臟不堪?
我呼吸愈發急促紊亂。
顫抖著取過繡囊中的蜜餞,一粒又一粒塞入口中,直到臉頰脹鼓鼓的再也裝不下。
甜膩的味道彌漫口腔,心底的崩潰勉強被壓製下去。
我向來隨身攜帶蜜餞,即便洗浴時也會。
荀墨曾問過我為何如此嗜好甜食。
我含笑不語。
那並非僅僅是蜜餞,那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