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蘇倩然抱著僅剩的三隻蠱蟲溜回靜心苑時，夜已經深了。

精心準備好的計劃被人半路截胡，蘇倩然發瘋似的砸了麵前的筆硯。

“該死的賤人！”

憑什麼那低賤的東西能得到祖母的喜愛，而自己被關在房中。

就在蘇倩然焦急不定時，院門外卻傳來一道熟悉的關切聲。

“倩然，怎的這個時間還未入睡，可是夢魘了？”王氏放心不下被罰禁足的蘇倩然，趁著老夫人睡下後帶了夜宵來探望，還沒進門，就聽到屋內傳來摔東西的聲響。

蘇倩然心中突然就閃過一個狠毒的念頭。

“沒什麼事，是下人不長眼摔了東西，讓娘親擔心了。”蘇倩然穩住聲線，死死盯著窗戶紙上熟悉的身形，眼神中重又浮起了那抹癲狂的毒意。

陶罐被她悄然打開一條縫。

母親，對不住了。

你確實對我不薄，可我生母要進府當侯夫人，我要做侯府當之無愧的嫡長千金。

你那麼疼我，一定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翌日清晨，侯府上下亂成一團。

主母王氏不知為何突然高燒昏迷，任憑大夫用盡了辦法都無法醒來，並且夢中囈語不止，仿佛正在經曆很大的痛苦，頸間有三枚細微齒痕，不易令人察覺。

大夫們麵麵相覷，都看不出侯夫人這是怎麼了，在堂下縮頭跪成一排。

“混賬！侯府真是白養你們這些人了！”老夫人眉頭高皺，氣得不行。

“祖母消消氣，當心氣壞了身子。”蘇靈音接過下人手裏的茶，貼心地攏過茶葉，給老夫人遞了過去。

蘇靈音今早去給老夫人請安時，就碰巧遇到下人來報王氏出事了，跟來查看便看到了現在這副王氏臥床昏迷的場景。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高燒昏迷了呢？

正思索間，就聽到院外傳來一陣騷動。

“母親！母親她怎麼了？！你們放我進去！我要見我母親！”這哭哭啼啼的聲音，不是蘇倩然又能是誰？

她雖還在禁足，但下人們對這位驕縱的二小姐也不敢多攔，蘇倩然沒費多大力氣就闖了進來，一進門便撲倒在王氏床前，掩麵哭了起來：“嗚嗚......母親您怎麼了？您醒來看看倩然啊母親......”

她一身樸素衣裙，頭發挽了個簡單的式樣，細白指腹間還沾著些抄書時不小心蹭到的墨汁，纖細身軀撲在床前流淚，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任誰都要動容三分。

老夫人更是沒法在這個時候，還讓下人抓她回去關禁閉，隻好軟下聲音安慰道：“難為你也是個有孝心的，別哭了，已經差人去喊宮裏的禦醫來看了，你也別哭壞了眼睛。”

隻有蘇靈音敏銳地察覺到蘇倩然的不對勁。

她立在老夫人身後，隔著遠遠的帷帳，隻隱約看到王氏頸邊仿佛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她眯起眼睛定睛看去，才發現那是三道尋常人看不見的暗紫色的陰氣，正盤旋纏繞在王氏脖頸處，勒得王氏痛苦不迭、無法醒來。

而那三道陰氣與昨夜她牆角的那條痕跡，一模一樣！

蘇靈音一瞬間就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昨夜那隻蠱蟲是蘇倩然要用在自己身上的，卻不知為何被那個黑衣男人截胡了，一怒之下，蘇倩然就把蠱蟲用在了王氏身上！

當真是惡毒至極！

蘇靈音看著蘇倩然伏床哭泣的身影，在心底冷哼一聲。

“祖母，”蘇靈音麵朝老夫人恭敬福身，謹慎道，“孫女被養在山野時，常有人被毒蟲咬傷昏迷，病狀正和母親現在狀況一致，那時村裏人便會給傷者喂一副藥，不消一刻鐘傷者便會醒過來，我看禦醫一時半刻也到不了，可否讓孫女試試，也好解母親高燒苦痛。”

此言一出，屋內瞬間一片寂靜。

侯府主母是千金之軀，可不是隨便藥都吃得的，若是吃出了毛病，誰都付不起責任來。

可蘇靈音神色認真而嚴肅，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她確實是在山間草野長大，知道一兩副解毒的藥方也是正常。

老夫人沒回話，屋內誰也不敢先開口。

她渾濁的雙目望向堂下的蘇靈音，仿佛想從她的眼神中探究出些什麼。

可蘇靈音毫不避諱地直視她的眼神，身姿挺立而窈窕。

“不行！我不允許！”蘇倩然瘋了一般護在王氏身前，“她分別就是要害母親！祖母！您別信她的話！”

蘇靈音冷眼看向蘇倩然，這賊喊捉賊的本事，可真是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罷了，那就先依你所言吧。”老夫人疲憊地擺了擺手，還不忘處理屋內那個本該在禁足的人，“帶你們二小姐下去休息。”

蘇倩然被下人拉回了靜心苑，看向蘇靈音的眼神狠毒得令人心驚。

有大夫按照蘇靈音的房子配藥，檢查過藥方無礙，又派下人提前試過毒後，才讓丫鬟伺候王氏服下。

半刻鐘後，果然如蘇靈音所言，病床上的王氏艱難睜開雙眼，幽幽轉醒：“我，我這是怎麼了？”

老夫人見王氏當真醒了，看向蘇靈音的眼神多了兩分審視，可蘇靈音泰然自若，神色不卑不亢，那兩分審視也就慢慢轉變為了讚賞。

“你被蟲子咬到中毒昏了過去，多虧了靈音丫頭用藥方救你，不然你現在還醒不過來呢？”老夫人拍拍蘇靈音的手，示意她上王氏跟前去。

蘇靈音垂眉，聽話地走上前去。

王氏大病初愈，神情有片刻的恍惚，看著麵前這個眉眼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兒，心中最柔.軟的一角仿佛突然被誰戳了一下。

王氏張了張口，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與蘇靈音雖是母女，可蘇倩然才是那個她當做親女兒疼愛了十三年的人，倩然曾對她說，那個鄉下來的粗鄙不堪，難登侯府這種大雅之堂，王氏自然對蘇靈音沒多少好感。

更何況蘇靈音一回來，就要搶倩然的婚事，還把蘇倩然推到湖裏毀了容，這無疑更加深了王氏對蘇靈音的憎惡。哪怕是親生母女，王氏也不可能喜歡上這樣一個心思狠毒的女兒。

可今日這件事，王氏卻發現，蘇靈音仿佛並不全是蘇倩然所描述的那樣卑劣。

可奪婚之恨、毀容之仇，終究不是一句血濃於水便能化解的。

“嗯，”王氏虛弱地靠在丫鬟懷裏，嗓間輕輕的一聲嗯，便算是這次對蘇靈音的交代了，“我乏的很，想再歇一會兒，你們都先下去吧，這次勞煩母親記掛了，檀雲，送老夫人回院。”

蘇靈音微一福身，準備告退，臨走前，卻還是回過身來，對著病床上的王氏說了一句：“母親，您還記得昨日去過哪兒嗎？近夏府中蟲蛭增多，也該讓下人去除除了。”

說罷，便扶著老夫人轉身離開。

王氏本以為自己隻是不小心被毒蟲咬到，隻當是場意外，正要吩咐下人檢查侯府各院時，卻忽的想起昨夜從靜心苑離開時，頸間仿佛被什麼東西蟄到般疼了一下。

她身子突然一抖，顫著手往頸後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