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音誠懇地看向老夫人,眸光亮瑩瑩的,乖巧道:“靈音不想嫁人,隻想陪在祖母身邊侍奉左右。”
蘇靈音雖為侯府小姐,卻鮮少有機會能見到老太太,今日好不容易見上了,非得抱緊老太太這條大腿才是。
高堂之上的老夫人也知侯府兒孫衰落,難承父輩家業,今日見到這個大孫女,知書達理、端莊有方,心中反倒燃起一絲希冀來。
“靈音丫頭,過來,讓祖母好好看看你。”老夫人朝蘇靈音招招手,示意她到跟前來。
“是個懂事的,祖母如今瞧瞧,咱們靈音丫頭身段氣質倒是出落的極好。”
話音剛落,老太太停頓片刻,盯著蘇靈音歎聲再次開口:“當真不嫁?”
蘇靈音抿唇搖頭,麵上全是堅決。
“靈音不慕榮華富貴,更無興趣奪人所愛,現下隻想呆在祖母跟前盡孝。且二皇子如今傷重昏迷,靈音此時嫁過去怕是不合時宜。”
這番話綿裏藏針,卻也言之鑿鑿。
貴女聯姻,無外乎利益交換,而如今二皇子生死不明,此時嫁女衝喜,難免招致其他皇子的圍攻,畢竟少了個二皇子,便是少了個奪嫡的對手。
此舉無異於把整個侯府往火坑裏推。
一位閨閣女子能有如此遠大的眼光,老太太眼中頓時溢滿讚賞,思忖片刻後終是長籲一口氣:“祖母亦不舍你這心思靈巧的嫡孫女這般快嫁出去,那便依你的,退婚罷。”
聞言蘇靈音眸光驚喜,溫.軟著嗓子扯住老太太袖子晃了晃:“祖母最好了。”
“今後靈音丫頭的婚事便由祖母做主了,祖母雖一把年紀了,看人依舊準得很。”
這番話滴水不漏,雖應了退婚,卻也沒放蘇靈音嫁娶自由,侯府貴女的婚事,哪裏是蘇靈音想做主便能做主的,不過是日後想把她嫁的更高罷了。
但現在已經足夠了。
蘇靈音彎眸,乖巧福身:“孫女謝過祖母。”
老太太同意退婚的話無異於驚雷,落入一眾人耳中,瞬間引起軒然大.波。
蘇倩然更是嫉恨的眼眶通紅。
憑什麼?
她跟緒風哥哥情投意合,這兩年為了嫁進二皇子府費勁心機,波折四起。
現在自己被蘇靈音毀了容,美夢破碎。這賤貨倒好,拿著信手拈來的聯姻裝起了清高。
思及此,她顫抖著輕撫自己覆著薄紗的臉頰,心頭大恨,連帶著聲線也沾了陰毒:“姐姐還真是會打算,什麼想陪祖母,任誰都看得出你就是嫌棄二皇子有了疾,不願罷了。”
老太太蹙眉,察覺此言不妥正想出聲,卻被蘇靈音撫了撫手背。
隻見她緩緩眨眼,麵上看不出絲毫惱意的緩聲開口:“二妹妹大可不必如此急躁,我感念祖母想在出嫁前多陪陪她是人之常情,至於婚事,我相信緣分天定自有安排。”
“你裝什麼清高!我看你就是嫉恨我得了二皇子哥哥的青眼和愛慕,才落井下石退了婚事!祖母!您萬不可信她的胡話啊!!”
蘇倩然的聲音尖銳又刺耳,活像街邊耍賴的潑婦,全然沒了世家小姐的風度。
“二妹妹......”
兩廂對比,蘇倩然的任性驕縱,倒顯得蘇靈音如同安靜綻放的清蓮,不疾不徐端方大氣,更具侯府貴女的風範。
一眼便看出誰是真嫡女,誰又是抱錯的假貨。
見狀,老太太閉了閉眼,片刻後猛地一拍桌案沉喝:“夠了!!吵吵嚷嚷像什麼話!?倩然,莫要任性妄為!”
老太太雖上了年紀,講話卻依舊魄力十足,震的蘇倩然身軀一顫,撲簌簌就落下淚來:“祖母......往日您不是最疼愛我的麼?我就是看不慣她這樣打我的臉......我......”
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委屈成這般,王氏更加忍不住了,忍著怒氣上前一步:“是啊,這大姑娘才在您麵前現了眼,便這般折辱我家倩然,兒媳屬實看在眼裏疼在心......”
母女倆一台戲,演的那叫一個情真意切,看的蘇靈音忍不住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老夫人也是在深宅大院裏浸霪了幾十年出來的,哪會看不出王氏那點汙糟心思。
王氏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太冷聲打斷:“簡直荒唐!倩然這個驕縱性子,全是你王氏一手慣出來的,你身為侯府主母,便是這樣教管孩子?”
“我倦了,今日便到這吧。”
眾人見老太太發火,全部寒蟬若襟,連王氏的麵上都紅一陣白一陣,再憋不出半個字。
“祖母莫要動氣,心火難消夜裏怕又歇不好,母親也隻是擔心二妹妹,靈音並未覺得冒犯。”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給足了王氏台階。
是個妙人兒。
老太太更加喜愛這個不多見的大孫女,站起身後攙著李嬤嬤的手,便替蘇靈音攏起發絲到耳後:“好孩子,你那地方太偏,往後便搬來祖母與一起住罷。”
什麼!?
搬去與老太太一起住?
王氏母女二人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蘇靈音再怎麼說也是定遠侯府名正言順的大姑娘,老太太如今對她另眼相看,定是起了留在身邊培養的心思。
蘇倩然緊咬雙唇,直到鼻尖傳來血腥味才回過神來哽咽出聲:“祖母!!她怎麼配和您一起,就是個毀了容的醜女,我才該陪在您身邊。”
老太太聞言心頭窩火,沒再看她,拂袖便拋下一句話:“二姑娘麵上傷痕需要靜養,言辭更是激越有待規訓,便送去靜心苑抄書禮佛,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吧。”
盯著老太太離去的背影,蘇倩然麵色灰敗的踉蹌幾步險些坐倒在地上。
這無異於禁閉。
所謂休息,不過是借口而已。
翌日。
蘇靈音便從偏院搬進了老太太旁邊的寒梅院裏,不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價值不菲的賞賜更是流水似的往裏送。
可謂是潑天的富貴。
所有下人都諱莫如深,定遠侯府,怕是真要變天。
傳言在府內傳的沸沸揚揚,有人說侯府二姑娘怕是很快就要失寵,也有人說未來主家的定是老太太身邊的蘇靈音。
在禁閉中的蘇倩然聽到貼身丫鬟花裳哆哆嗦嗦帶回來聽到的議論,頓時瘋魔般將桌案上的筆墨盡數砸落,麵容猙獰:“賤人!!我不會讓她好過的!”
見蘇倩然如此,花裳猛地一哆嗦,顫巍巍開口:“小,小姐,二皇子那邊,回......回信了。”
回信?
聽到這話蘇倩然忍住嫉火,散著淩亂的發絲將花裳手中的信紙猛扯了過來,而後迫不及待的拆開翻閱起來。
禁閉這幾日她實在靜不下心,眼下蘇靈音去了祖母身邊,自己的危機感亦是與日俱增。
二皇子哥哥是她最好的靠山。
於是她便寫了封信,言明蘇靈音已經退婚,二皇子可以迎娶自己入門了。
可這封回信。
卻讓蘇倩然大失所望。
信紙上並不是顧緒風熟悉的字跡,而是力道剛勁的正楷,對於娶她過門之事隻字不談——
“二皇子府隻會與定遠侯府嫡女聯姻,而今血脈嫡女已歸,二小姐下場難明,望二小姐還是先保重自身,切莫再傳無意義的書信。”
好啊。
好得很。
蘇倩然眼中淬了毒,生生將手中的信紙捏成了碎團。
她定要蘇靈音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