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倩然毀容之事讓王氏母女兩人都消停了好一段時間，沒來找蘇靈音的麻煩，蘇靈音也樂得清閑，好好地養著身子。

幾日後的一天清早，當老太太身邊的李嬤嬤過來喊蘇靈音過去時，蘇靈音就知道，她的那封信奏效了。

“大姑娘，老太太在鶴壽堂等您去請晨安呢。”李嬤嬤是府裏的老人，跟了老太太幾十年了，府裏任誰見了都要恭敬以待。

況且蘇靈音知道老太太為人正直，也連帶著尊敬李嬤嬤幾分：“勞煩嬤嬤親自跑一趟了，請您先行帶路。”

李嬤嬤點了點頭，公事公辦道：“那大姑娘就請跟我走吧。”

蘇靈音知道自己父母宮低陷，注定是個孤苦伶仃的命數，親情線短薄，上輩子甚至連她這位親祖母的麵都沒見過幾次，沒能盡孝是一點，沒能借機依靠上老太太這棵大樹，讓她在侯府得勢，才是錯失良機。

於是她便寫了那封請命家書，信中言辭懇切地記錄了她如何感愧於沒能侍奉祖母跟前，隻希望祖母不嫌她麵貌醜陋，讓她有機會能盡孝膝前。

往日蘇靈音不受寵愛，又有蘇倩然從中作梗，蘇靈音便從沒有過給老夫人請安的機會，今日老夫人主動喊她過去，便表明蘇靈音的那封信起作用了。

堂內，老太太端坐高位合眼歇息，像是有些疲倦。

正是請晨安的時候，王氏和蘇倩然也在，王氏坐在左位喝茶，而蘇倩然則戴著麵紗正給老夫人捶腿，身後站著一幹丫鬟仆從。

見蘇靈音來，母女倆不約而同地瞪過去，四道目光仿佛想在她身上燒出洞來：這個賤人怎麼過來了？！

蘇靈音泰然自若，禮數周全地給跪下行禮：“孫女靈音請祖母晨安，願祖母圖開福壽，身體安康。”

聞言，老太太眯著兩隻渾濁的眼睛，打量起堂下的蘇靈音來。

她年歲已高，膝下子孫眾多，倒是對這個孫女沒什麼印象，隻記得她是大兒子家的，出生時被人抱錯了，前些年才找回來。

“地上涼，起來吧。”

老太太手下雖然還摸著蘇倩然的頭，眼神卻始終落在蘇靈音身上。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蘇倩然見狀一口貝齒咬得咯咯響，指著蘇靈音哭得渾身顫抖：“祖母！就是她嫉妒我容貌毀我容的！就是她！您今日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王氏也忍不住附和，語氣咄咄逼人。

聽得老夫人擰了擰眉。

這孩子看著大方有禮，倒不像能做出毀人容貌之事，更何況王氏的刁蠻任性，老太太素日是知曉的，“你母親說你嫉妒妹妹生得美貌，便故意推她落水害她毀容，這事是真是假？”

蘇靈音跪在地上未起，身姿勁拔如鬆，泰然自若道：“靈音與二妹妹平日相交甚好，何來拈酸嫉妒之說，都是下人訛傳，且二妹妹是走在湖邊不小心才落水的，與靈音無關，還請祖母明鑒。”

“你胡說！”蘇倩然氣得顫抖，伏在老夫人腿上哭得麵紗亂顫，控訴道，“你那日明明就對我說什麼血光之災，一定是你動了什麼手腳！”

定遠侯府家風嚴謹，府中最忌鬼神之說，聞言，老太太眉頭高高皺起，似是不喜，又似是頭痛。李嬤嬤適時上前，替老太太按摩著太陽穴。

“祖母，妹妹落水時靈音遠遠站著，根本做不了什麼手腳，如若祖母不信，大可以請二皇子來作證，問問他我所說之話是否又一字為假！”

蘇靈音跪得筆挺，聲音卻愈發顫抖，像是委屈極了卻又要故作堅強，眼角適時地落下兩行晶瑩的淚珠，惹得堂上眾人無人不為之心疼。

“靈音自小便被抱錯，沒能在父母麵前盡孝，已是心中難安，入了府後又意外毀了容，更無顏麵侍奉祖母膝前，”她伏地給老夫人磕了個情真意切的響頭，繼續賣慘道，“今日拜見祖母，隻因靈音最近得了一包西域的安神香，說是有清心解鬱、安神助眠的功效，靈音想著祖母年歲已高，夜間恐睡得不踏實，才特此獻於祖母，即使祖母不相信靈音的為人，也該相信靈音這一番心意。”

桑榆適時呈上那包香囊，李嬤嬤接過，檢查一番後，才遞與老夫人。

這包香囊，便是蘇靈音那日悄聲吩咐桑榆去辦的事，香囊內不隻有西域安神香，更有蘇靈音親自寫的驅穢符，燒成灰後細細地拌在香料裏，任誰都看不出端倪，像老夫人這樣上了年紀的老人陽氣薄弱，最易招陰穢之物，便會引得失眠、多夢。

而老夫人近日當真如蘇靈音所說的那樣睡不踏實，甚至接連做了幾夜的噩夢，害得她白日也會頭疼，須得李嬤嬤仔細地按摩一番才能見好。

可是一聞到這縷香味，頭疼竟緩緩轉輕，就連原本昏沉的雙眼都不由得精神了幾分。

“這香囊果真有效，”老夫人按著荷包，望向蘇靈音的眼神又驚喜又心疼，“真是難為你有這番心意了。”

“還不快扶你們大小姐起來！”老太太上了年紀更見不到好孩子受委屈，當即猛地拍了下桌子，斥責道：“王氏，你身為侯府主母，便是這麼冤枉你的親生女兒的？”

王氏嚇得撲通一聲跪下請罪：“兒媳沒有......”

“別說了，”辯解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老太太攔住了，她話音一轉，卻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靈音，你明年便要及笄，與二皇子又是指腹為婚，也該考慮考慮你的終身大事了。”

一旁的蘇倩然登時瞪大雙眼，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太太上了年紀喜歡清淨，府中事務早已交給王氏處理，今日是感動於蘇靈音那封家書，又加二皇子的宮中送了禮來想催婚約，老太太才破例出麵。

蘇靈音正是為這事而來。

她聽到這句話，麵色無常，實際上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催得這麼急，估摸著顧緒風現在不是偏癱就是中風，生怕蘇靈音跑了。

老太太繼續說著：“今日，你二皇兄府裏來了人，送了些好東西過來，你去看看喜不喜歡？”

顧緒風這兩年來要死要活要和蘇靈音退婚，想娶蘇倩然，現在分明是見蘇倩然也毀了容，矮個子裏拔高個，想轉頭把真千金抱回家。

蘇靈音雖也毀容了，卻是名正言順的侯府嫡長女，娶回去後他便能收定遠侯府的勢力為己用，好助他在朝堂上站穩腳跟。

這算盤珠子撥得她在侯府都聽到響聲了。

蘇靈音在心裏冷笑一聲。

哪有那麼好的事？

他當在菜市場裏挑菜呢？

蘇靈音抬頭，擲地有聲：“靈音不願嫁二皇子為妻。”

此言一出，堂上一時沉寂，就連剛想要出言阻止婚事的蘇倩然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