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兒媳來向您敬茶問安。”柳令月畢恭畢敬地站在廳堂外問候。
“進來罷。”裏頭人話音悶悶的,全不見那日在報恩寺的張揚。
莫不是......柳令月隨丫鬟推了門進去,果真,偌大的廳堂裏,隻得雲娘子一人寂寂坐於上首,雲家四房人一位都沒露麵。
正如方嬤嬤所言,這裏是雲宅,是前任老知州的府邸,多得是讀書人。
婆母個庶姑娘,從聖京一小武官的繼室,受詔成為先太後產媼、官家乳母,因而常伴禦駕左右,後又因侍疾之恩一躍成了國夫人,帶給時家無限風光,也叫雲家高看兩眼。
然而本朝最尚“士人之風”,即使她如今再尊貴,家中一個武夫,一個被逐出秘書省的紈絝,一個商戶出身的兒媳,都叫她在此處不能真正昂起頭來。
因而,無人來與她同慶新婦進門,亦是意料之中的。
婆母不待開春便迎她入門,無非是在乎時旬的聲譽,又希望他收了性子做好養濟堂的差事,再度入仕,好在人前揚眉吐氣。
麵對此景柳令月能做的,便是順毛捋了,再擺出些“賢良淑德”的姿態,早日討得婆母歡心,才好提香坊經營上的事情,才好在三年後,全身而退。
想到這,她展了顏,絲毫不過問旁的人和事,隻恭敬地磕頭敬茶,就誇起來:“母親今個穿的這件大紅褙子端的好看,我在秀州就沒見過這繡樣,還有您屋裏熏得這沉檀乳香丸,氣味精純,應是貢品吧?”
雲娘子麵色方霽,抿唇笑了:“你這鼻子比嘴還靈光,”掃了一圈,不見那討債的兒子,又道,“阿旬呢,怎的不同你一道來?”
“他一宿沒合眼,一遍遍修改先頭在養濟堂裏給病人造的診療冊,還同兒媳講,往後定更勤勉些,決不再叫您操心了。”
雲娘子道一聲“阿彌陀佛”,問:“是他吃酒吃糊塗了,還是你拿話誆我?”
“怎會,他畫得實是栩栩如生,圖文並茂!待冊子造好,兒媳拿來給您瞧過便知。”
雲娘子仍是半信半疑,可心情卻比方才好了一大截,和顏朝她點了頭,喚她在身畔坐下。
一旁的香瑛卻抽了抽嘴角,她家姑娘可真命苦。
在家裏看二房眼色,在香坊看同行眼色,來了這又看婆母眼色。
姑娘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越發高明了,搞得她實不知姑爺昨夜究竟做了什麼。
“香瑛,別愣著了,”柳令月喚道,“快些將我備下的賞賀禮給婆母瞧瞧。”
小丫鬟回神,忙不迭將手中物件奉上:“夫人,這是娘子為您做下的鞋、襪、枕巾、帕子、香囊,還有......”
平常新婦賞賀,隻挑一兩樣圖個孝敬婆母的心意,這丫頭足足做了十幾樣,還個個精美,雲娘子隻覺小瞧她了,心眼比燒餅上的芝麻點兒還多。
此前,她並未置備給新婦的答賀禮,便是想給這商戶女立立規矩,不過既她做到這份上,當婆母的也不能叫人太難堪,隻又喚了丫鬟去住處取一匹金線如意重錦來。
不多時,外頭就有人叩門,她還想這丫鬟腳底下真利索,待看清來人,不由疑道:“怎的這會子跑來,堂裏出事了?”
“回夫人,堂中一切安好,隻是老奴昨個呀,瞧見您未備下答賀,特抽了空,替您尋來件貴禮。”
那把慢吞吞的、陰陰的聲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