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書齋,王生仍覺氣不順,直到看見那抹紫色的倩影,臉上才重新掛起了笑容。他帶回來的女子名喚紫鶯,跟三個月前死去的杜鵑年紀相若,卻要比之更加嬌美可人,呼吸吐氣都帶著清香,還寫得一手好字,跟陳氏那個滿身銅臭的女人一點也不一樣。
王生自忖才貌雙全,在這太原府裏也有些名氣,若不是年少無知娶了這個商家女做正妻,如今怕已成了官家女婿——他這不是空想,府尹林大人的獨子與王生是同窗,兩人交情甚篤,對方有意將他介紹給父母和妹妹,隻因他家中已有妻室,這才遺憾作罷。
王生見過那位林小姐,當真是姿容秀麗、才情過人,他們年初在上香時相遇,一首佛偈結下了緣分,他心中有情對方亦有意,聽同窗說林小姐已拒了兩門不錯的親事,這直讓王生心裏火熱。
他這樣想著,紫鶯已經走了過來,把落滿風雪的大氅接過,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說回家探望夫人,怎麼......”“勿要提她。”王生厭惡地道,“妒婦罷了。”
紫鶯不再說了,她本就是溫柔怯懦的女人,又寄人籬下,向來知道察言觀色,便給王生端來點心茶水,自己下廚做了幾個小菜。
王生拿起一塊芋兒卷嘗了口,目光微亮,他喜歡這種點心,所遇到過手藝最好的人便是杜鵑,隻可惜......
手裏一頓,王生忍不住道:“紫鶯姑娘,沒想到你還有這般手藝,比起杜鵑也不差了。”
“聽公子先前說起,就試著做一做。”紫鶯端著兩盤菜走出來,赧然一笑,“倒是這位杜鵑未曾聽公子提過,不知是哪位佳人?”
“杜鵑⋯⋯已經不在了。”王生歎了口氣,他心裏藏了很多事情,本不該對人說道,可紫鶯那雙眼睛就像含有某種勾魂攝魄的力量,他總忍不住對她傾訴。
紫鶯陪他用了晚飯,聽他說起與杜鵑的點點滴滴,又為杜鵑之死唏噓不已,小心問道:“聽公子這樣說,那位杜鵑姨娘並非心思毒辣之人,您......真的相信她會做出謀害主母的事情嗎?”
“我當時氣昏了頭......”王生歎氣,“一夜過後,我冷靜下來,想要再去問問她,卻沒想到她已經氣絕身亡了,可憐我那孩兒還沒出世。”
紫鶯聽到這裏,眼眶微紅:“最可憐的還是公子你啊。”
想到紫鶯為自己這樣上心,王生大為感動,忍不住牽著她的手走到內室溫存起來。
“我跟她過不下去⋯⋯”王生擁著紫鶯,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自從嶽父家敗落,她變得愈發斤斤計較,出了杜鵑這件事後,我......我是越想越不對勁,先不提身孕,杜鵑從未承認自己做過那件事,嚷嚷著要對簿公堂,僅僅一夜罷了,她怎麼會想不開?”
紫鶯一驚:“難道是......”王生微怔:“怎麼了?”
“既然杜鵑姨娘不承認,還要對簿公堂,說明她很可能是被冤枉的。”紫鶯輕聲道,“如此一來,若真鬧到了衙門去,你說誰最怕呢?”
“當然是陷害她的人!”王生的眼睛瞪大了,“你是說——”“妾,妾隻是猜測而已,但......”紫鶯惶恐地看著他,
“倘若杜鵑姨娘真為夫人所害,一想到公子與這般麵善心狠的婦人同床共枕,妾就寢食難安!”
“人都死了三個月,現在要查也晚了。”王生臉色慘敗,“可是正如你說,我,我以後要如何與這般毒婦生活?我還要考科舉,還要為我王家傳承香火,總不能在書齋過一輩子,叫她鳩占鵲巢吧!”
紫鶯沉默了半晌:“不如休妻?”
王生搖了搖頭:“杜鵑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平日裏裝模作樣,抓不到七出之條的把柄,我不能休妻,她也必定不會與我和離。”
“如此也是......”紫鶯的聲音有些發抖,“妾是逃奴,沒有父母憐愛,不受兄長珍惜,承蒙公子不棄才能苟活至今。妾也不忍心公子受那毒婦的威脅,她能夠因為嫉妒害死杜鵑姨娘,誰能擔保她將來不會謀害公子?隻要能讓公子解脫,妾願意做任何事情。”王生猛地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枕邊人。
紫鶯掀開被褥,在這寒冷的冬夜裏隻著一身單薄中衣下了炕,跪在地上對他磕頭,王生如遭雷擊,寒意在他身後竄起。半晌,他終於開口,聲音微顫:“她既然害死了杜鵑姨娘,就要有所報應。”紫鶯凝視著王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