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算上初中三年，外加下鄉插隊的幾年，張君和陳海峰認識有七年時間了。

陳海峰文質彬彬，有一股書生氣。

性格和他爸一樣。

吃不了苦，受不了氣。

父母被打成“黑五類”，受不得鄰居和旁人冷言冷語。

一氣之下選擇投奔自己，一塊到青山大隊插隊。

為了混一口飯吃，堅持和大隊書記王老栓的女兒王文秀結婚。

知青點的難兄難妹，苦勸陳海峰三思。

王文秀美若天仙，王老栓一家確實能讓陳海峰吃飽飯。

但是別忘了。

娶了王文秀，就沒機會回城了。

“我能弄出收錄機。”

一句話，打斷了張君的所有回憶。

張君差點摔倒在地。

陳海峰眼疾手快地拉住張君，說道：“你怎麼了？”

“你問我怎麼了？我還想問問你呢！海峰，你沒發燒吧？”

張君將手放到陳海峰腦門。

溫度不高不低，沒有發燒。

沒發燒，怎麼會說胡話？

收錄機可是工業產品，妥妥的進口貨。

“張君，能不能別這麼一驚一乍，要是被人聽見，咱們都要倒大黴。”

陳海峰拉著張君朝旁邊的花壇走。

現在是上班時間，工廠門口人來人往。

一旦二人的對話被別人聽見，輕則被當成神經病圍觀。

要是有人心腸惡毒。

投機倒把的大帽子，能直接將二人壓死。

“聽好了，我有辦法手工造出收錄機，萬事俱備，就差你入夥了，給個痛快話，答不答應？”

“兄弟，你來真的？！”

見陳海峰不像開玩笑，張君頓時慌了。

偷造收音機，偷偷賣出去。

繞開現有的經濟體製。

這不是投機倒把，是什麼？

一旦被抓，沒收，罰款都是輕的。

判刑也不是沒有可能。

彎腰坐到後麵的花壇，陳海峰招呼張君一塊過來坐。

張君緊張兮兮道：“陳海峰，你小子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

“青山大隊隔壁的清河大隊，有人偷偷拿了一籃子雞蛋去鎮上賣，被有關部門抓了個正著，不但被罰得傾家蕩產的，夫妻倆還在裏邊蹲了半年。”

“況且，收錄機是進口貨，就憑咱們兩個，能鼓搗出來嗎？”

陳海峰說道：“僅憑咱們兩個，當然鼓搗不出來，如果加上濱機廠呢？”

張君脫口而出道：“國營大廠也開始投機倒把了？”

陳海峰一頭黑線，無語道：“聽我把話說了，剛才不是告訴你，我這次進城是來辦事嗎？”

“實話跟你說，我正幫濱機廠改造他們的數控機床。”

用了幾分鐘，陳海峰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遍。

要手工製造收錄機，前提必須有工具和電子元件。

六七十年代，凡是和電有關的東西，哪怕是電線，都有可能是管控物資。

但什麼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論。

製造收錄機的電子元件和工具，濱機廠數控車間全都有。

改造數控機床，順便幹掉私活。

滿足一下陳海峰的個人經濟需求。

張君感覺天旋地轉。

“我的老天爺！！！你......你連外國進口設備也能修？”

“外國設備也是人造的，隻要是人造的，人就能修。”

陳海峰不緊不慢道：“我爸媽是幹什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是流過血的，我是他們的孩子，會修這些東西，有什麼奇怪嗎？”

“不奇怪嗎......”

張君目瞪口呆。

“這不是重點。”

陳海峰擺了擺手，低聲道：“總而言之，製造收錄機的先決條件，我已經解決了。”

“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做好以後怎麼把它賣出去。”

“你和我都沒有這方麵的路子，你對象有。”

“為了買到緊俏貨，估計每天都有人拿著錢和票，等在百貨商店門口。”

“我說得沒錯吧？”

張君木訥地點了點頭。

包括手表，縫紉機在內的三轉一響，以及部分生活用品，有票也未必能買到。

不少有這方麵需求的老百姓，有時間便會守在百貨商店門口碰運氣。

一旦東西擺上貨架，他們會第一時間進去買，

當然。

還有另外兩種方式，能夠買到緊俏物資。

第一，去黑市。

第二，認識內部人員。

提前知道到貨時間，又或者讓他們幫你把東西截留下來。

為啥黃穎敢張口要全部的三轉一響，就因為她有一份好工作。

百貨商店，副食商店，肉店，糧店，供銷社。

這些單位的工作人員，都是風光得不能再風光的工作。

國有廠工人是鐵飯碗，他們就是銀飯碗。

去肉店買肉，同樣是半斤。

有關係的人能拿到半斤白花花的大肥肉。

沒關係的人，隻能得到半斤幹巴巴的瘦肉。

帶魚等稀缺產品到貨，有關係的人不用排隊，去了就能拿到手。

沒關係的人排上一天一夜。

排到自己，早就賣沒了。

“要不是你對我夠意思，教了我裝病的法子，這麼好的機會，我可不會來找你。”

“要不要幹，你給個痛快話。”

陳海峰催促道。

張君掏出香煙，抽出一根遞給陳海峰。

陳海峰擺了擺手，張君將煙放進自己嘴裏，拿出火柴點燃。

不幹，就結不了婚。

而上了陳海峰的船，等於背上投機倒把罪名。

結婚，還是不結婚呢......

“幹了！！！”

幾秒鐘後，張君將還未吸完的煙丟在地上，狠狠踩滅。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你等我一會，我現在就進去請假。”

對於陳海峰能不能弄出收錄機，張君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不過陳海峰既然這麼說，肯定不會故意逗自己。

目送張君離開，陳海峰露出輕鬆笑容。

從今年開始。

龍國將正式進入經濟轉型期。

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情況，隻有想不到，絕對不會見不到。

蛤蟆鏡，錄音機，闊腿牛仔褲。

不用兩三年，就將風靡全國，成為年輕人標配。

如今，已經出現了這樣的苗頭了。

陳海峰依稀記得考上大學的第二年。學校來了個奇裝異服的新生。

戴著蛤蟆鏡，拎著試音機。

被人指指點點，毫不遮掩。

濱機廠是國有大廠，焊接工具和電子零件一應俱全。

幫廠裏解決問題，節約資金的同時。

順便解決一下個人溫飽問題。

不算對不起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