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時間撫平，所有傷痛

可時間不會倒流，就這樣何午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績到了市一中的重點實驗班，而時淼哪怕托了關係也才隻進了個次重點班，一個樓上一個樓下。

時淼那個不知疲倦的身影總會出現在樓梯上，好像上樓去找何午是一件比學習都重要的事。

“何午，你媳婦兒找你！”班裏看熱鬧的同學故意大聲喊著，何午也不惱，隻是微皺眉頭：“你前節課不是剛來過嗎？”

“又有不會的題了，這道不會。”時淼揚了揚手上的卷子，笑得一臉燦然，而何午講什麼她一點都沒聽進去，腦海回響的都是剛剛那個同學喊的，何午他媳婦，他們這樣算戀愛嗎？

“你傻笑什麼？會了？”何午半倚在窗邊，一臉納悶地看著時淼，高一的時淼已經不留長發，而是剪成了學生頭，這樣她可以再省出一點時間來睡覺。

雖然沒有動丸子頭那麼有成就感，何午還是願意去揉她的腦袋，就在何午的手還沒有碰到她的腦袋時，時淼突然對他說了一句：“何午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喜歡你？”

時淼也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怎麼了，可能是被那個同學的言論刺激到了，於是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但說完之後就後悔了，臉頰燒得灼熱，撒腿就跑。

原來心心念念的表白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而幾乎是所有人都會退卻在表白的前一秒吧，時淼想著她獨創的十分有哲理的話，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坐下來。可她剛把手搭在桌子上，突然想起自己的卷子還在何午那兒，下節課老師要檢查的卷子。

她突然覺得找何午不行，不找何午也不行，她簡直要作死，都沒有想過何午以後不理自己了怎麼辦。

正當時淼一個人在位置上悶悶不樂的時候，同學朝教室大喊：“時淼，有人找！”教室裏的同學紛紛向門口看去，而循著大家的目光，時淼也看到了沿門框而立的何午，他就算穿著校服，也是跟別人不一樣的感覺。

“那個男生是重點實驗班的啊，我一直以為實驗班都是書呆子。”

“他們倆在一起了嗎？”

“我覺得男的好帥啊。”

時淼越過竊竊私語聲徑自走到何午麵前，她走路從來都不看腳尖的，但這次她除了腳尖幾乎沒有別的可以看的地方。

時淼準備抽了何午手上的卷子就走，但沒想到何午捏得很緊，於是迫不得已地時淼抬頭看他，隻見他嘴角微微一揚，回答了她上一個問題：“你沒說過。”

時淼眉頭有大寫的囧字，伴隨著怦怦直跳的心，誰來告訴她，這一刻她應該說什麼。

“謝謝......卷子。”啊呸，卷子有什麼好謝的。

何午又是一笑：“快進去上課吧。”

“那......”

何午捏了捏時淼的臉：“我也喜歡你。”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輕鬆極了，好像他在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而等時淼反應過來的時候，何午的身影已經走到樓梯拐角處了。

那節課的時淼又是甜蜜又是懊惱，她不想他們的表白儀式就這麼隨便地在教室門口啊，說好的鮮花蠟燭呢，不過何午剛剛跟自己說，他也喜歡自己，不是夢吧？

“時淼，從上課開始你就笑，我講的有那麼好笑嗎？”老師兩手伏在講台上，眼睛盯著正在傻笑的時淼說。

被叫了自己名字的時淼渾身一個激靈，坐在原位一動也不敢動。倒是時淼的同桌小聲地在下麵說：“老師人家戀愛了，人家可不是笑你。”

“你講講17題，講對了就坐下。”時淼拿著卷子像上刑場似的慢吞吞地起身，但當她定睛一看，突然發現那道題被何午在講題的時候寫上了步驟，她今天簡直運氣爆棚，何午你知不知道，我遇見你之後，生命裏全是好運氣。

“很好，時淼的這種方法很簡便，我把剩下的一種方法也給大家講一講，坐下吧，好好聽課。”

可時淼坐下後，仍然在笑，她好想告訴全世界的人，她談戀愛了，電視上演的傻笑真的一點都不誇張。

——

時淼第二天又去找何午，但這次多了一點理直氣壯的意味，畢竟身份變了，可她到了何午教室門口，才得知何午那天根本沒來上學。

就是在那個節骨眼兒上，何午的母親出事了，母親跟著旅遊團出去旅遊，司機師傅繞山開車的時候出了意外，車子墜入山底，一車近三十個人無一人生還。

這是多少年來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意外，但當意外出現在這些人的身上時，讓人不由自主地懷疑，是不是命運在作怪。

三十個人三十個家庭，何午的母親帶著那個何午不知道的秘密離開，從此他成了徹底的孤兒。

這樣的事情何午從來都沒有設想過，他一直以為死亡是離他以及他所愛的人很遙遠的事，他也曾經以為自己對母親沒什麼感情，但等母親真正離開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母親早就成了自己的信仰，是想著一輩子都互相陪伴的人。

何午的世界徹底坍塌，他不知道他怎麼麵對接下來的生活。

他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上學了，一個人到母親的臥室關上門，聞著臥室裏還留著的母親的氣息。

而時淼翹課來找了他兩次，他都沒有下去開門，那年的冬天那麼冷，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度過去，他腦海裏最深的一個想法就是循著母親走過的路線去走，然後在某處懸崖縱身一躍。

從此他對世間的一切再也了無興趣。

時淼已經是第五次翹課了，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何午，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敲著他家的門，她很擔心他。

這麼多年，一直都是他的母親和他相依為命，時淼知道阿姨對於何午的意義有多大。

就在時淼第五次敲門的時候，何午出來了，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梳理過自己的他，渾身邋遢得不像樣子，而他開口對時淼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時淼，你煩不煩？”

“你還好嗎？”時淼小心翼翼地問，而何午淡淡地看了一眼她，便想轉身進去。

時淼拉住他的袖口：“我很擔心你。”

何午有氣無力地回了三個字：“不需要。”

“阿姨......”

“不要提我媽！”何午吼了出來，那是他第一次富有感情地叫“媽媽”這兩個字，但是他知道她再也聽不到了，他想起他們這麼多年的疏離和客氣，原來最終還是深愛的。

母親彈鋼琴的時候很美，為自己準備早餐的時候很美，甚至是很嚴肅地告誡自己，你沒有爸爸的時候也很美。

“何午......”時淼推了推他的胳膊，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她也是第一次近距離地麵對死亡，現在的她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而一旁的何午早已心煩意亂，一把推開時淼，哪怕時淼沒站穩跌倒了，何午也愣是沒有回頭，連世界都不存在了，哪裏還能存在什麼愛和歡喜。

時淼幹脆沒站起來，而是直接屈膝坐著，那樣的姿勢很適合哭泣，時淼在心裏不斷地呢喃，怎麼辦，他該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走出來。

這樣的問題對年僅16歲的少年來說簡直太重大和艱難了，時淼想不明白，他們明明剛剛互相告白，而第二天阿姨就去世了，為什麼生活一定要這樣悲喜交加，好像他們每個人都不應該得到幸福似的。

進門後的何午以同樣的姿勢蹲坐在門口處，看不清來路，原來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好，就像此刻他麵對母親的去世，無論他多麼努力，都無濟於事。

還有後來他深愛的女人，還是轉眼披上了他人的嫁衣，明白了這一點的何午，從此對生活再無希望。

那天的時淼到家後，讓爸爸和阿姨一起把鋼琴移到了角落裏，彈了一首何午母親生前最愛的曲子，然後鄭重地蓋上了鋼琴蓋子，以及為鋼琴蓋好黑色的絨布，很輕聲地跟爸爸和阿姨說：“我的鋼琴老師去世了。”

“嗯，沒事，爸爸再給你找新老師。”時淼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爸爸，這麼悲傷而嚴重的事情，在爸爸這裏竟然這麼風輕雲淡，難道就不會感到傷心嗎？那是教了自己十年的鋼琴老師啊。

時淼沒有選擇跟父親繼續爭辯，而是留下了一句：“我以後都不會再彈鋼琴了。”

這是她悼念何午母親的方式，後來她真的再也沒有碰過鋼琴，無論是多麼值得慶祝的日子，還是需要她救場的時刻，她都沒有再碰觸那些黑白鍵。

所以她不知道何午為什麼買了個鋼琴回來，又為什麼突然想聽自己彈琴，或許何午母親去世這件事對他已經沒有那麼深刻的影響了，這是好事。

所有的傷痛都會被時間撫平，所以他們的傷痛也會，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