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明儼認識了多少年,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京城盛安街,一棵老梧桐從中隔開,往東是沈府,往西是明府。
我爹爹與明儼的大伯父同在朝中任職。
我家與他家,一牆之隔,庭院挨著庭院。
自小便玩在一處。
明儼父母早亡,小時候的他,經常因此傷心。
一哭就沒完沒了。
還不愛做夫子的作業,夫子氣得吹胡子瞪眼,向明儼大伯父告狀。大伯父是個嚴厲的人,希望他成材,罰他麵壁思過。
我將糕點藏在懷裏,偷偷帶進去。
明儼一邊吃一邊哭,一邊哭一邊說:「沈鈺,我要娶你。」
我好奇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買的糕點比我家的好吃。」他流著眼淚,「大伯母不喜歡吃甜的,嗚嗚……嗝。」
我哈哈大笑。
可到了該訂親的年紀。
明家的府邸,卻掛上了白幡,號哭之聲哀天慟地。
明儼的大伯父死了。
明家失去了在京城唯一的依靠,舉家匆匆搬遷,不知去了何方。
我連明儼一麵也沒見到。
我終日淚如雨下,想要跑出去尋他,卻被母親關在閣樓,上了鎖。
不過兩三年光景,母親病逝,父親卷進一場滔天逆案,死在獄中。
沈府所有男丁,砍頭的砍頭,充軍的充軍。
女眷一律賣入青樓、軍營為妓。
我以淚洗麵,瞧著那些老鴇、龜公,心中暗自發狠,要是他們讓我接客,我就一頭撞死!
可我終究沒有撞死。
因為我被捆著送上了客人的榻。
麵對肥頭大耳的富商,我死死咬著舌頭,想要自盡。
富商眼中閃著色迷迷的精光,就要爬到床上時,大門轟隆一聲,被人一腳踹開。
玉冠,黑袍,眼神冷峻如刀。
是明儼。
他命人將富商綁了出去。
我哭得抽抽噎噎,一麵含混不清地控告他當年不告而別,一麵想往他懷裏躲。
卻被他狠狠掐住臉頰。
明儼眼神淡漠,輕聲道:「不用裝可憐。」
「你爹害死了我大伯父,我不是來救你的。」
「我是來,血債血償的。」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當年,是我爹上折子參了明儼大伯父,參他貪汙受賄。陛下削了他的官,調出京城。
可他氣性極高,一怒之下,活活吊死在家中。
屍體,是第二日清晨,明儼發現的。
他恨我爹,也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