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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喜的幹兒子,小德子虧心事做多了,平日裏對神鬼之說深信不疑。
於是我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裹了一身白布,把頭發散到胸前,學著哥哥的聲音詐供小德子。
小德子嚇得屁滾尿流,滋哇亂叫,語無倫次地大喊冤有頭債有主,讓我哥去找真正害他的人報仇。
我逼問他幕後黑手是誰,他卻守口如瓶,不肯吐露一個字,我欲上些刑訊逼供的手段,卻看到不遠處明晃晃的火把,是巡邏的護衛隊,隻好就此作罷。
雖然離真相還有一步之遙,但卻證實了我哥已死的事實,害死他的人恐怕還是個位高權重的人物。
那天我抱著一壇子酒飛上屋頂,在月光照拂下喝了個酩酊大醉。
爹娘走得早,我是哥哥拉扯大的。
我在河畔采珠,他去碼頭幫工,勉強過活。
後來我和一個商戶的兒子互生情愫,他爹嫌棄我家境貧寒,沒辦法給他家的生意提供助力,硬生生將我倆拆散了。
那天的月光也像今夜這般清冷,我喝了很多酒,哥哥把我摟在懷裏,說要去天底下最富麗堂皇的地方掙錢,給我攢嫁妝,定要讓我嫁一個如意郎君。
往事曆曆在目,人卻陰陽兩隔。
我想知道是誰殺了他,為什麼要殺他,我想為哥哥報仇。
可是以我漪瀾苑宮女的身份,別說報仇,我不知道哪一天就被變態主子弄死了。
隻有往上爬,當人上人,才有機會手刃仇人。
我煩躁地抓抓頭發,清澈的酒水映出我的臉,放眼整座皇城,再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像林氏。
容妃說得沒錯,和林氏有七分相似是我的福氣,也是我報仇雪恨的登雲梯。
於是第二天,我借口去內務府領份例溜出漪瀾苑,輕車熟路地來到延寧宮。
宿醉過後的我看起來十分憔悴,我把這些天在嬴謖手底下的悲慘遭遇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通,然後把頭磕得砰砰響:
“娘娘,奴婢在漪瀾苑一天也活不下去了,求娘娘垂憐,救救奴婢吧!”
容妃吹了吹新染的丹蔻,慢條斯理地說:
“延寧宮不是慈善堂,不養閑人,本宮給過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奴婢後來仔細想過了,定是前一日的吃食不精細才過敏起疹子的,隻要娘娘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一定不讓娘娘失望!”
皇後近日給老皇帝塞了好幾個美人,老皇帝已經許久沒來容妃的延寧宮了,我知道她其實心裏也很著急,沒有理由把我拒之門外。
果不其然,容妃裝模作樣地敲打了我一通,當天就領著我去禦書房給老皇帝送羹湯了。
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驟然放光,老皇帝下意識地對著我喚出了林氏的乳名。
清晨我還是失寵皇子身邊的下等宮女,短短幾個時辰,我就成了聖眷正濃的霖美人。
我戴著皇帝賞賜的金步搖走在甬道上,迎麵撞見驅著輪椅、麵沉如水的嬴謖。
“原以為你和那些爭寵獻媚的女人不一樣,到底是本宮高看你了。”
他身邊暗衛無數,應當知道我獻媚的目的不是爭寵,而是揪出凶手報仇,卻還要特意趕來挖苦我,我頓時來了脾氣。
“能當主子誰願意當奴才?我如今已是陛下的嬪妃,九殿下私下見我於禮不合,還是請回吧。”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徑直往前走,沒走幾步就聽他在身後揚高了聲音,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憤怒:
“你要是想報仇,大可以來求本宮,偏偏選擇了最不入流的方法,真是愚蠢!”
我不理解他的憤怒從何而來,大概是覺得我和小翠一樣,進了他的籠子就是他的物件,合該被他磋磨一輩子吧。
“求你?”
我嗤笑一聲抬起了手,玉蔥般的手指上還有昨日燙出來的燎泡:
“求容妃是出賣色相,求你是丟掉性命,我雖是草芥之身,卻也惜命。”
嬴謖氣極反笑,連說了三個“好”,讓我不要後悔今日的選擇。
後悔?如今我是一支蓄滿力的箭,隻待釘入殺兄仇人的胸膛。
要後悔,也該讓他們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