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霍然給的錢,買了五斤白麵,二十個雞蛋,一隻老母雞。
我在食肆做幫工時曾跟著一位老師傅學了做雞蛋糕的手藝。老師傅人很好,憐我身世,教導我多讀書,他說:「小桃花,你大爺我呀,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到你們這個破地方,一句唐詩宋詞也想不起來,好在念了幾年新東方,還能養活自己。」
我聽不懂,但學得認真。
冬日嚴寒,雞蛋糕鬆軟可口,又易保存,很是暢銷。
三山這段日子隨我進城賣糕點,到了攤點,人就跑沒影了。
我問他做什麼去,他支支吾吾答道:「去找活計。」
他說:「阿姐像我這麼大時,起早貪黑養我和四水,我也可以,等我找到活計,阿姐就在家歇著,不要出來賣糕了。」
我笑:「三山真懂事。」
家裏日子漸漸好起來,我幾乎要忘了霍然這樁事。
直到四水問我:「阿姐,賣什麼的貨郎,我聽到你昨晚睡覺叫貨郎。」
我的臉在四水一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的注視下,紅成了天上的雲霞。
除夕前一天,三山衝進家門,告訴我知府的公子看上他,招他做書童,還說公子明日要來家吃飯。
我心裏奇怪,除夕的日子怎好上門做客,什麼公子,傻小子莫不是被人騙了。
第二天看到三山領著霍然進門來,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年禮。
哦,原來他就是知府的公子。
我趕緊將預備著年夜飯的食材擺將出來,霍然長身玉立,一身月白色直裰襯得這間小廚房愈發破落。
本是做慣了的活計,被霍然垂眸瞧著,卻感覺渾身不自在。
不是放多了鹽就是忘放了蔥花。
李桃花啊李桃花,不過是個生得齊整些的讀書郎,就讓你丟魂又彷徨。
霍然道:「我聽三山說他家阿姐廚藝甚好,人又溫柔,想著若能學上三兩招式,日後你也好少些辛勞。」
郎君不僅長得好,說話還好聽,難怪入我夢鄉,亂我心房。
待飯菜擺上桌,正是吃午飯的時候。
一道清炒白菜,一道蝦仁燉蛋,一道鯽魚豆腐。
三山四水兩眼放光,像山裏餓了幾天的幼狼。
我說:「客人先吃。」
他是知府家的公子,什麼好東西沒吃過,我說:「客人吃好我們再吃。」
哪知道他吃起來也像山裏餓了幾天的野狼,風卷殘雲般就空了盤。
霍然饜足,抿了口茶水,「桃花當真好手藝,竟比樊樓的師傅做得還要好。」
眼下我顧不得感激他的誇獎,因為三山四水眼淚汪汪,嘴巴撅得能掛油瓶。
這人怎得這般無禮自私?
我冷著臉,「不敢當,不過是日日操持,手熟而已。」
他笑:「桃花若不信,待會定要多嘗些,我來時在樊樓定了一桌酒菜,想來路遠,耽擱了行程,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我去瞧三山和四水,兩人抹了眼淚,一溜煙跑到門口,伸著脖子等。
我再瞧霍然,他正盯著我笑,眉目舒朗,霽月清風般好看。
這哪是野狼,分明是下凡的神仙,有尊貴的樣貌,和柔軟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