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後我回家,看到裴獻坐在客廳,西裝革履,領帶筆挺,像是剛從隆重的宴會離開,順道過來。
以他的人脈,要到我的住址並不難。
他站起身,一米八幾的個頭,居高臨下看我:「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哪怕是我剪掉結婚證,離家出走,裴獻也僅僅是覺得我在鬧脾氣。
在他的世界觀裏,沒有人會不想做裴家的兒媳。
除了宋鈺。
裴獻語氣微緩,指著地上的一個精致禮品袋:「你不是一直想要火山石手鏈嗎?這次去希臘特意給你帶回來了。」
多可笑,明明是給我的禮物,卻扔在地上。
連親手遞給我都做不到。
裴獻冷峻的臉上破天荒帶了點討好:「跟我回家吧。」
話音剛落,臥室的門被推開,宋鈺從房間裏出來。
她的手裏把玩著幾個相框。
「宋玦,這是你媽嗎?跟你還挺像,這身材可真勾人。」
調笑的聲音。
我臉色秒變,剛想衝上去奪回,卻被裴獻大力拽住。
「夠了!你還想跟你姐姐動手嗎?」他大聲喝道。
宋鈺又說:「就算再勾人,死了也進不了裴家的祠堂。」
多諷刺,她自己也是女人,卻用「死後進祠堂」這種男人禁錮女人的方法,來禁錮女人。
「喔,對了,忘記告訴你,剛剛有人上門收垃圾,我看你抽屜裏好多破爛首飾,幫你丟了。這會兒......應該在垃圾場了吧?」
那些首飾都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是她留給我的,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紀念品。
我把手裏的包狠狠扔向宋鈺,要和她拚命。
宋鈺用相框抵擋,包底的金屬扣和相框玻璃碎片劃傷了她的臉頰,很快紅了一道。
「宋鈺!」
裴獻惱羞成怒,一腳踹在我的腹部,尖頭皮鞋又硬又實,力道幾乎要把我洞穿。
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
為了宋鈺如花似玉的臉,他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我痛苦地蜷縮成一團,久久無法起身。
宋鈺倒在他懷裏,盈盈粉淚,楚楚可憐。
「賤女人!」
裴獻握緊拳頭,又要給我來一拳,被宋鈺勸住。
她嬌滴滴地解釋:「阿獻,我們不跟她計較,她和她媽一樣,都是瘋子。」
臨走時,裴獻踢翻禮品袋,火山石手鏈滾到地上。
他狠狠踩了一腳。
「瘋子,真是瘋子。」
我費力地爬到相框前,玻璃已經碎了,那張我和母親的模糊合影被寫上了一個大大的「賤」字。
是宋鈺的字跡。
宋鈺喜歡搶我的東西,從小到大都是。
父親買給我的零食,她要搶走。買的裙子,搶走後穿不下也要剪掉。漂亮的玩偶拿到手了,她又覺得無趣,扔進垃圾桶裏。
其實我並不怪她,因為是我強行把她爸爸唯一的愛分走了一半。
可是我無法容忍,母親的遺物被她扔掉。
我瘋了似的跑到樓下的垃圾站,在堆積如山的垃圾裏挖掘。
路人零星經過,隻覺得我精神不正常。
布滿青色黴菌的柑橘、黑褐色的香蕉皮、又濕又黏的紙團......
惡臭侵襲,蚊蟲飛舞,我幾欲幹嘔。
絕望之際,有人拍了拍我的後背,清澈溫柔的嗓音。
「小姐,你是在找這個嗎?」
我回過頭,衣著幹淨的少年手捧著一盒首飾,站在我的身後。
「看這些東西挺貴重的,怕是被人誤扔,特意留下來了。」
「這麼重要的東西,以後要好好保管才是。」
我接過首飾,一件件細數,確認沒有丟失後,我把它們緊緊抱在懷裏。
我知道,我現在一定像個瘋子,頭發黏糊,全身濕透,散發著垃圾站的惡臭。
可我不會再像童年失去母親那樣放聲慟哭。
片刻失神後,我愈發想笑。
裴獻,宋鈺,我要你們償命百歲,萬年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