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神色似有一絲堅定,好像是決定了什麼事情。
李善長還是決定,先找朱元璋聊一聊。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與其被動等待接受,不如主動出擊。
“皇上,臣有要事相商。”
現在沈乾並不在,李善長與朱元璋單獨相處,便行了個大禮,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
“何事?免禮。”
“臣這裏有一道辭呈,還請皇上恩準。”
李善長起身,從袖口裏掏出一道折子,雙手遞給了朱元璋。
朱元璋眉頭皺了起來,卻也想過這一天的來臨。
不過似乎是到的早了些。
如今李善長如此,怕是與他生分了。
朱元璋打開折子,內容寫的整整齊齊:
“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
臣本一介書生,皇上博訪學行兼優之人,以臣充舉。臣老未死,誓當肝腦塗地,遂其許國之心於末路,豈敢言病乎?
顧臣年事已高,久以艱苦荒棄其心,學殖落而行誼衰,能力有限,臣實自知。
願賜骸骨,歸卒伍。
李善長書。”
這一句賜骸骨,意思是使自己的骸骨得以歸葬故鄉。
說是死後歸鄉,實際上隻是告老還鄉說的委婉一些。
朱元璋萬萬沒想到李善長會忽然請辭。
他站起身,攬住李善長,問道:“善長,你怨恨咱嗎?”
“臣不敢,臣真誠請求皇上降恩,準臣卸職歸養。如此,臣才能得到一個太平晚年,皇上也能得到一個太平天下。”
後半句意有所指。
假如他早些遠離廟堂之事,說不定胡惟庸能少一分助力,而朱元璋也少一份憂心,他也能免於株連之罪。
卸職歸鄉,便是李善長想出的最適宜的法子。
隻要他離開,便沒有後麵那些事情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仙人與你也說了?”朱元璋聽出來了李善長的話外之音。
“是。臣見皇上眉間憂鬱,便問了仙人幾句。臣此次,也是特來請罪的。”
李善長並不說自己何罪之有。
如果朱元璋在意,那李善長私自問沈乾是罪,提拔胡惟庸也是罪,那些未來的沒發生的,還是罪。
“善長!”朱元璋語氣激動起來,“咱的兄弟啊!”
朱元璋不得不承認,他身居皇位,在聽到沈乾的那些話之後,確有對李善長提防。
但他想的也隻是除掉胡惟庸這個根源,而更少的牽連他人。
尤其是李善長,朱元璋認為哪怕是曆史上那樣,李善長也可能隻是被脅迫或者無奈之舉。
待他找到證據降罪胡惟庸,便能保下李善長。
更別說眼下還未發生,他必不可能因為沒發生的事情就對李善長降罪。
“皇上,恕臣直言。聽先生的意思,怕是往後大明的日子不好過,若是舊臣有謀朝篡位之心,怕是朝堂動蕩。
臣這一退,是震懾,是告誡,更是警示啊!
如果無一人退養,皇上的天威何在?”
李善長的意思是,希望朱元璋殺雞儆猴,用他開刀。
朝堂本就議論紛紛流言四起,哪怕是一件小事都能有無數種帶有陰謀的揣測。
李善長是自己請辭歸鄉,但在外人看來,尤其是心裏有鬼的那些熱看來,很有可能就是被逼離開。
那李善長的離開對於朝堂來講,就像他說的那樣,是警示。
哪怕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始終是臣子。
榮華富貴,廟堂名利,都隻是浮雲罷了。
朱元璋聞言拍了拍李善長的胸膛,頗為感慨。
知他者,李善長也。
哪怕是請辭,也為他想的如此周全。他之前還懷疑提防李善長,真是......不義啊!
“善長啊,你不但是咱的老師,還是咱的兄長。”
“謝皇上。”
“來來來,善長,坐!”
朱元璋沒什麼理由不同意李善長的請辭,尤其是李善長這一番話,說到了朱元璋的心坎裏。
有了李善長這一番話,哪怕不請辭,朱元璋也不會在意。
隻是為了穩固朝堂局勢,這請辭一舉,實在高明。
說不定還能把胡惟庸炸出來。
“好!您也上位!”
李善長覺得同朱元璋把話說開,無論是君臣還是兄弟之間,關係都明朗了許多。
二人麵對麵而坐,朱元璋親自給李善長倒了一杯茶。
“善長啊,你卸任以後,不如就留在朱家村如何?”
朱元璋也想留一些人輔佐沈乾,假設沈乾有什麼要求,都能夠盡快的滿足。
“皇上的意思是......”
“你雖然卸任中書省左丞相一職,但你還是咱的兄長,更是咱的左膀右臂!
咱不忍心看著你一身才華無用武之地,不如就留在朱家村,既能滿足你歸田的要求,又能幫上咱。
你需要什麼吃的用的,都告訴咱,咱不會虧待你,還按照之前的待遇。”
如此一來,李善長手上雖無實權,但也小有權利,有事情做,也算是退居幕後了。
若是有機會,再給他升遷回來也不是不行。
“臣覺得可以。臣也想看看仙人做什麼,當真是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和想法。”
“那你覺得,誰來繼任你的位置最合適?”
“臣覺得,劉伯溫最合適。”
“不成啊。咱幾年前跟他提過,他不幹。現在他半截身子都衰了,怕是更不會答應。”
“那麼......”李善長仔細想了想,又有誰能接替他呢,“吏部尚書汪廣洋,堪稱老成持重。”
“胡惟庸如何?”朱元璋笑道。
“皇上這個時候還考驗臣,他定是不可能了啊。”李善長也笑了。
胡惟庸本就做事不計利弊,一意孤行。他是李善長的門生,因此李善長才更為了解。
胡惟庸如果掌了大權,定會激進的建功立業,反而容易把事情搞僵。
本來就不堪大任,更別說有了仙人之前的提點。
胡惟庸項上人頭都要不報,哪裏還可能提拔。
“誒,不如這件事先不定。待咱問問仙人的意思,萬一不小心提拔了第二個胡惟庸,豈不是麻煩?”
說起胡惟庸,朱元璋想起了沈乾這個“試金石”。誰能勝任大職,誰有異心,這不是問一問沈乾不就行了?
“皇上說的是,那臣歸養一事......”
“從前大臣要請辭歸養,皇帝定要再三挽留,大臣也要再三請辭,都得折騰三五回合,咱倆之間,還有這個必要嗎?”
二人之間氣氛緩和了許多,朱元璋也開起了玩笑,仿佛又回到了兄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