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圓謊,我連夜動身,去了趟雲夢澤。
那兒是水神的宮殿,我以月靈為介,去換了數朵水靈。
水靈可塑萬物,難窺真身,是極好的容器。
我注入仙力,將他們捏成了各色男子。
骨架,身形,皆是以夜淮之為範本。
在這基礎上,再做調整。
忙活了整整一晚,總算是完成了。
十多具男性軀體排成一排,以神力依次點化。
頃刻間,血肉滋長,意識萌發,他們都成了性格迥異的人。
清冷的月宮一時熱鬧非凡,待安頓好他們,已是隔日。
我精疲力竭地爬進月池,頗有些悔不當初。
早知造人如此累,當時就該少說幾個男倌。
泡浴時,星光傳來消息,說戰神大人來了。
果不其然。
幸虧我徹夜準備。
我從水中站起,換上身白袍,朝殿門外走去。
遠遠瞧見夜淮之一襲戰衣,正站在月桂樹下。
連鎧甲都未卸下,真是一刻都不能等。
恍惚之間,我回想起前生,他也是一得閑便來尋我。
有次練兵時傷了腿腳,他硬是一路蹦躂了過來,可憐兮兮地要我療傷。
想到此處,我忽而笑開,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明朗。
抬起頭時,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月神緣何如此開心?」他向前一步,微微低下頭,眼尾輕挑,笑著問道:「可是因為我?」
燦黃的月桂飄落下來,似雪,落在他的發梢。
我踮起腳,極為自然地抬手,替他輕輕拂去。
這親近的動作過於突然,他的視線徒然一滯。
再望向我時,已是眉眼柔和,軟得不像話。
氣氛變得不對勁,我連忙開口打破:「戰神找我何事?快些說吧,一會男倌們該醒了。」
他眼神一厲,登時拽住我的手腕,急聲道:「你當真養了男倌?」
「千真萬確!」我點點頭,立馬報菜名似的報上了十幾名諱。
說曹操曹操到,十幾男倌從偏殿走出,圍到了我的身旁。
感受到他刀刃般的目光,我倍感壓力,便往後躲了躲。
好死不死,退進了其中一名男倌的懷裏。
夜淮之凍著一張臉,死盯著我,咬牙切齒道:「好!你真是好得很!」
他揮袖而去時,我瞥見了他藏在身後的扶搖。
那是他親手為我做的。
一時情動,忍不住追了上去。
可他走得極快,一息之間就沒了身影。
我跌坐在地,悵然若失,不自覺落下淚來。
忽地,身後傳來一聲輕歎。
有冰涼之物穿過了發絲,清脆幾響。
他的聲音隨晚風而來:「白月,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我一怔,慌忙拭去淚珠,硬生生憋住了抽噎。
他繞行至我身旁,席地而坐,看我的目光如同不動聲色的審視。
「為何哭?」他沉聲問。
「才沒哭,隻是被風迷了眼睛。」我憋得打了個嗝。
「你太難以捉摸了......見我時會笑,我走時會哭,看我的眼神難掩愛意,肢體動作也慣於親昵,可嘴上又總矢口否認。」
他繞過我一縷發絲,握在掌心摩挲,似在思忖。
片刻後,他緩緩問道:「你可是有難言之隱?」
一時間心亂如麻,我垂頭把玩著手指,努力維持表麵上的平和。
他並不催促,隻是安靜等我。
一副誓不罷休的姿態。
「夜淮之,若是你的愛人死了,你當如何?」我倏爾抬頭看他,眼眶發燙。
麵對這沒頭沒尾的一問,他愣了愣,轉而堅定道:「我會救她,不計代價。」
「若是救不了呢?」
「那便同生共死。」
不。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讓我既定的命運,成為束縛他的牢籠。
我深吸一口氣,斂去所有情緒,淺笑道:「多謝戰神指點,我會想盡辦法救他。」
「......他?」他麵色一僵,身形猛然一墜,看向我的眼神刹那間變得混沌。
壓下喉間的哽塞,我聲情並茂的編織謊言,謊稱自己愛上了月宮中的一名男倌。
一位身患絕症的將死之人。
「白月!」
他打斷我的話,麵色極差。
張了張嘴,卻未發一言。
一聲脆響後,扶搖碎為兩段,被重重摔落在地。
感受到他離去時帶起的風流,我心如刀絞。
隻能緊咬住唇,拚盡全力裝得無動於衷。
那日後,我在月宮獨酌,不眠不休地坐了三天三夜。
我想起諸多往事,想起數千個與他相對的日夜。
越是想他,越是心澀。
重來一世,他依然愛我,我亦愛他。
可我不願成為他的負累。
他該有大好人生,不該為我所困。
那撕心裂肺的哀嚎,我如何也不願再聽。
與其再度陰陽兩隔,不如狠心斬斷情緣,把一切可能都掐滅於源頭之中。
飲完最後一壺清酒,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去到偏殿,隨意選了一位男倌。
自此以後,他將成為我虛設的夫君。
雲陌。
往事如雲,終究陌路。
眉心一點,他便擁有了虛篡的記憶,看我的眼神也變得柔情似水。
我拉著他的手,去向天帝請了婚書。
為防止夜長夢多,婚期定得極為倉促,就在兩周後的月圓日。
去織鸞殿取婚服時,我看到了一件極為華美的嫁衣。
上麵綴滿了星月珠和夜明玉,龍鳳刺繡也精美絕倫,令人無法挪開眼睛。
大婚那日,夜淮之給我準備的婚服,也是這般流光溢彩。
他說,我襯得這世間最為美好之物。
眸光閃爍,比星星還亮。
思及此,我不自覺地勾唇。
抬眼時,卻看到了夜淮之落寞的臉。
「月神看起來很是高興。」他扯了扯嘴角,牽出一抹笑意。
「婚期將至,自然高興。」我望向他,違心道:「屆時歡迎來喝杯喜酒。」
他僵滯在地,半晌後才點了點頭。
我垂下眼睛,不去看他的表情,疾步同他擦身而過。
每走一步,心便揪起一寸,無法言喻地疼。
那一刻,我決心再也不去找他。
可我還是低估了自己對他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