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大婚之日,郎君脫去麻衣,換上紅裳,抱著娘子的牌位,步步走上華堂,親手將它安放在正中央。
然後回頭看著掙紮的公主,眼睫輕垂,似是麵露不忍:“如今還未拜堂,若是殿下不願,後悔也還來得及。隻是,隻是......”
見他搖搖欲墜,我急忙衝上前扶住他,眼含熱淚:“公主,我們郎君心疼公主,已經五天不曾合眼,生怕,生怕今日之喜如同鏡花水月......”
我話還沒說完,公主已經紅著眼眶,一把握住了郎君的手。
郎君這才展露笑顏,深情地看著牌位,口中卻道:“公主為臣折腰,臣自當為公主屈膝,今日,便讓臣陪公主一起磕頭。”
公主已經感動得說不出話,唯有哽咽,任由他扶著她的胳膊,在娘子的靈位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公主隨行的仆役都扭過頭去,不忍看堂堂公主跪拜一個卑賤繡女。
自然也就沒看見,蒲團下爬過的蠱蟲。
“哎呦”一聲,公主捂住額頭,麵容扭曲地直起身,“這是什麼東西?”
可蠱蟲早已爬走,蹤跡無尋,隻有公主額頭上留下米粒大小的紅痕。
“我看看。”
郎君的手撫摸著公主的傷口,麵容是擔憂的,嘴角卻掛著暢快而諷刺的笑容。
新婚當晚,公主不知為何,吹燈後就昏沉睡去,都沒來得及吃我端著的子孫餑餑。
當著眾多仆役,郎君心疼地說她累壞了,不許人驚擾。轉頭,卻用孱弱的肩膀扛上鋤頭,然後命我捧著一支杏花,提著半罐清酒,來到娘子墳前。
那夜無風無月,繁星當空。
他溫柔注視著那座新墳,取出幾個白瓷酒杯,天為簾幕,地為桌案,杏花簌簌,設出好一桌清歌雅宴,正可一夜無眠。
我枯坐了一會兒,忍不住向他討酒。
他已經微醺,笑著點點我的額頭:“好大膽的小阿媛,你才十歲,要是你家娘子知道我給你喝酒,要生吃了我呢。”
我噘著嘴,心想娘子生吃你又不會生吃我,跟我何幹,於是趁他醉意朦朧,搶過酒壺就是一口,卻被辣得眼淚都出來了,站在娘子身邊直吐舌頭。
郎君哈哈大笑,但是笑著笑著,他的眼淚和杏花一起落了下來。
天色將明。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一邊念叨著什麼,一邊開始挖坑,挖得那麼深,那麼大,足夠裝得下他自己。可是末了,他隻是用磨得血肉模糊的手拈起那枝杏花,對我說:“來,阿媛,幫我把它種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