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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醒來

醒來時還是半夜,我滿臉是淚。

桃枝正爬在我床邊看我,見我醒了,急急地抓我的手,又問我怎麼樣。

我吞了吞口水,感覺嗓子裏全是血腥味。

突然有點委屈,我說,我想喝蓮子羹。

桃枝,我想喝阿姊燉的蓮子羹。

桃枝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黑夜裏一聲嗤笑傳來,我抬頭看,沈謹禮麵帶諷刺站在那裏。

“你配嗎?”他問我,掐住我的臉。

“你配喝念秋愛喝的羹麼?”

“惺惺作態,令人作嘔!旁人見了是不是還得誇你一句姐妹情深。”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他怨我害死了阿姊。

他怪我,怪如果不是我,阿姊不會病重。

可這算什麼?

他做的這些醃臢事,他又配什麼?

我皺著眉,嫌惡地看著他:“你又配麼?訂親的念秋死了,強娶剩下的念珠?”

沈家與蘇家的親事,從來訂的都是謹禮與阿姊。

城裏還道青梅竹馬,兩小無嫌猜,實則根本就搞錯了對象!

沈謹禮大阿姊兩歲,大我四歲,他家中變故時,阿姊正是十歲。

爹相信沈家隻是一時被陷害,又見沈謹禮與阿姊互相心悅彼此,便訂了親。

從那時我就知道,沈謹禮是我的姐夫。

阿姊病去,沈家竟然要與我結親,我想不通其中緣由,日日鬧爹要退婚。

我想那是阿姊的丈夫,我怎麼能跟他成親呢?

至於喜不喜歡。

大概是喜歡的。年少時的謹禮哥哥,長大後的翩翩少年郎。

要怎麼不喜歡呢?

我看過他從樹上摔下狗啃泥的樣子,見過他悄悄伸腿絆倒夫子的樣子。

但我想這是阿姊喜歡的,我欠阿姊一條命,不該再欠她一個人。

何況......這不是謹禮哥哥。

沈大人回京便迫不及待與我成婚,不知他與爹說了什麼,爹也答應了。

新婚那夜,我想解釋的,但又不知怎麼解釋,我心裏,也覺得阿姊是我害死的。

可他扯下我的手,死死盯著我,喊的卻是念秋。

那一刻,我所有的話語都被堵了回去。

那夜我哭了,咬了,踹了,打了,卻掙脫不開。

我哭喊著我不是念秋,我是珠兒啊,求求你,求求你好好看我一看,我是珠兒,謹禮哥哥。

沒有用。

我說謹禮哥哥,我錯了,你能不能好好的,我們能不能好好的。

我說謹禮哥哥,我害怕,我害怕啊......

沈謹禮捂了我的嘴,但我知道,他捂的是自己的耳朵。

那以後我便不太說話了。

桃枝端著燉好的蓮子羹進來,看了沈謹禮一眼,還是繞過他走了來。

我細細地吹著羹,入了口,卻一陣惡心,吐了出來。

沈謹禮嘲諷地看著我,坐到榻邊。

“喝,自己要喝,就別再給我作妖。”

他大概是恨透了,掐住我的下巴,端起碗,整個灌了進來。

我躲閃不開,腹部尖銳的痛,嗆咳著吐了一床,眼裏沁出了淚。

沈謹禮嫌棄地擦擦手,眼中晦暗,“沈念珠,你真惡心。”

“用這種下作的手段爭寵扮可憐,可你搞清楚。”

“你爭不過婉兒,也抵不上念秋的一根手指。”

我沒了力氣,隻勾了勾唇角,眼神漸冷:“是了,沈大人。”

我忍住眼淚,故意刺痛他,刺穿他:“我們的沈大人當然最最純潔,娶了妹妹,喊著姐姐的名字。”

“一個不夠,便再養一個像的。”

“看著兩個像的打起來,頂頂好都愛他愛的要死要活。”

桃枝急得搖我,我不理她;“我們可憐的,無辜的沈大人,才好吃著別人的血肉,滋養自己。”

沈謹禮想逼我,逼我做阿姊。

我不做,他就哄別人來做。

慕婉兒能做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但我做不來。

他恨我,我何嘗不恨他。

他惡心我,我何嘗不惡心他!

“洗幹淨你主子吧,內裏臟,外表還是要幹淨些。”沈謹禮丟下這句話,嘲弄地走了。

桃枝惴惴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小姐,我跟著您長大,我知道的,不怪您的,小姐。”

“換衣服吧。”我閉了眼:“哪有什麼怪不怪的呢,你不懂。”

沈謹禮喊我念秋,他希望死的那個是我。

我又何嘗不希望死的是我。

或許我已經死了,和阿姊死在同一天,又死在了新婚夜裏。

阿姊、謹禮哥哥、王爺爺和院裏的大樹。

那些過去的事物連同我,都埋葬在了那個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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