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果然還不死心,中午,她在廁所十分迫切的堵住了我。
還是那個熟悉的位置,她執拗的看著我,大有一副我要是不答應她她就不讓我走的趨勢。
“我們放學就走後門,我就不信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還敢這麼囂張,實在不行我們就去找老師,我和你說......”
“嗯。”
王奇愣住了,她呆了好幾秒,繼而臉上湧現出巨大的狂喜。
“真的嗎?你同意和我一起跑了?”
我感受著胳膊傳來的巨大力道,好笑的摸了摸她頭上的呆毛,心裏不知怎麼順暢了不少。
“嗯,我們試試。”
她還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我卻陷入沉思。
外麵在蟬鳴,再過兩天,就是百日誓師大會了,我捏緊拳頭,等了這麼久,這天終於要來了。
越臨近放學,我越有些心不在焉,我的心在劇烈跳動著,似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終於,鈴聲響了。
住校的人一窩蜂的衝向食堂,走讀的學生則湧入另一條方向。
學校有兩個大門,我與王奇都是走讀生,一般走的都是正門,這次,我們相約著走後門。
我一股腦的將課本塞入書包,背起書包就逆著人 流向後門走,王奇在一棵樹下伸長著脖子張望,看見我,她用力地朝我揮手。
“快走!”
我們手牽著手,拚命朝外跑著,周圍的人不明所以的看著我們,我感受著臉上的涼風,心裏升騰起久違的刺激。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我們成功走出後門,沿著後門的小巷跑著,我們氣喘籲籲。
“張恬,我們成功了!”
王奇眼睛亮晶晶的,我受她感染,眼睛也彎了起來。
後門通往主路上有一條長長的小巷,這裏荒無人煙,所以一般沒什麼人。
我們不該那麼快放鬆警惕的。
李宜騎著摩托,和她的狗腿子們追了上來。
好幾輛摩托車圍成了一個圈,將我們困在最中心處。
“嘖,你說你們跑就跑吧,怎麼還是學生思維。”
“要是你們翻牆,不被人看見,說不定這次真能讓你們逃脫。”
我瞬間恍然,看來是這一路上被人看見,被那人朝李宜賣了個好。
王奇梗著脖子,朝李宜啐了一口。
“有本事你打死我......”
李宜不耐煩的打斷了王奇,她似乎看起來心情不太好,陰騭的盯著我倆。
“打!給我狠狠的打,這次我就讓你們知道,不聽話是要受教訓的。”
“這次連臉一塊打!”
王奇還想著還手,我與她背靠背,朝周圍人胡亂揮舞著手,可不出片刻,就被擊倒在地。
那些人踢在我的肚子人,拳頭砸在我臉上,感受著身上的疼意,我精神開始恍惚起來。
我好似又回到了過去的歲月,我能做的,隻有緊緊抱住自己。
好不容易,李宜揮了揮手,她靠近我,蹲下了身,指甲劃過我的臉,我痛的驚呼出聲。
“不聽話,下次這就不是這點毛毛雨了。”
為了不讓別人看見我臉上的傷,我將校服裹住我的臉,躲閃著回了家。
剛進家門,就撞見了我爸。
他狐疑的看著我:“你耍什麼花招?把校服給我摘下來。”
等的就是這句,我垂眸,聽話的將校服摘下。
我爸呆住了,繼而他十分憤怒,他來來回回的走動著,像頭被侵占領地的雄獅。
“你被誰打了?”
他眯著眼,不用照鏡子我也能知道此刻我的臉一定腫的像個豬頭。
我囁嚅著:“學校一個女混混,複讀了三年,如今和我一個年級。”
看的出來我爸很煩,他煩躁並不是因為心疼,更多的,是一種自己的私人物品受到損害的抓狂。
“多久了?你是啞巴嗎?不會和老師說嗎?你被欺負了影響了成績怎麼辦?”
你瞧,他永遠隻在意和自己有關的地方。
他一點都不在意我有沒有受到傷害,隻在意我的成績,隻在意我能不能給他帶來榮耀。
“她家有錢,老師不會管的,校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爸看著我,似乎在判斷我話中的真假,好一會,他捏著我的下巴,另一隻手戳了戳我的傷口。
“疼嗎?”
我眼淚汪汪,點了點頭。
“轉學吧。”他似是大發慈悲道。
“不行!”
我脫口而出,眼神躲躲閃閃,在我爸的再三逼問,快要不耐煩的時候,我才小小聲的說:“哥哥的死和她有關。”
我爸一下子就炸了,他緊緊捏住我的脖子,漆黑的眼睛變的猩紅。
“你再說一遍!”
我雙手打著我爸的手,斷斷續續的重複了曾經我聽到的李宜狗腿的話。
“你最好不是騙我的!”
扔下這句話,他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我知道,他要去求證了。
僅僅是我的一偏之言,我爸是不會信的。
而離我們家不遠處,赫然有一個很好的求證人選。
一個賣豆腐的貨郎,落榜的我哥哥曾經的至交好友。
這個人智商低於普通人,從小到大他經曆過無數嘲笑,隻有我哥哥,絲毫不嫌棄他,真誠的將他當作自己的好友。
我哥曾將他帶回過家裏幾次,他們會躲在房裏說著悄悄話,每當這個時候,那個人臉上都會揚起歡快無比的笑。
他隻是智商略低於普通人水準,但不代表他就是個傻子,更何況,傻子也分辨的清誰對他好。
身為我哥唯一的妹妹,他也愛屋及烏,曾從口袋裏掏出好幾次糖果。
可惜,我哥死後,他再朋友了。
他也沒再上過門。
半小時後,我爸失魂落魄的回來了,三年前,警察告訴他,我哥是失足溺水而亡,他隻好把不甘發泄到我身上。
可如今,事情似乎有另外一條真相。
從我哥好友那,他應該是證實了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由不得他不信。
看到我,他難得的做出一副慈父狀。
“恬恬,你也不想你哥枉死吧。”
他摸著我的臉,像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你再多委屈幾天,嗯?”
我當然沒有拒絕,我求之不得。
這是高考前的少數幾次月假,我難得有片刻清閑。
我哥死去的真相狠狠衝擊了我爸,他現在忙著到處跑,絲毫沒有時間來管我。
那把壓在我頭上的鍘刀,終是鬆了一些。
明明事情正朝著我預料的方向發展,可我莫名覺得空虛,可能複仇這一件事一直支撐著我,如今事情快要完成,我反而開始迷茫。
我決定出去走走,我還這麼年輕,還有大好的青春,陷入自我內耗是最不值得的事情。
走著走著,我竟往河邊的方向走。
我看著天,眼睛有一瞬間的濕 潤。
哥哥,我好想你,我一個人好累。
河邊因死過人,如今這條路少有人,以前還能聽見不少孩童的歡聲笑語,現在,他們被三令五申不準靠近這,久而久之,這條路越來越荒蕪。
我家到小河邊有一處破敗的垣牆,牆邊屹立著一顆棗樹,曾幾何時,我與哥哥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牆上,去摘棗兒。
我加快速度朝那處走去,令我詫異的是,牆上竟坐著一個人。
恍惚間我似乎看見了哥哥在朝我招手。
“恬恬,快上來,再不來棗子就要沒嘍。”
我情不自禁的朝那處靠近,一句哥哥呼之欲出。
可我看清了那人的臉,他很好看,狹長的丹鳳眼,眉毛濃的恰到好處,尖尖的下巴與哥哥有幾分相似。
他低垂著睫,一副厭世的樣子。
鬼使神差的,我爬上牆,小心的挪到他身邊,我的心砰砰亂跳著。
“你說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與清冷的外表不同,他的聲音不是我想象中的少年感,反而帶著一點沙礫。
我莫名覺得耳朵有點癢,很想撓一撓耳朵。
活著的意義?他在問我?
我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哥哥的臉,小時候,我覺得隻要能吃飽飯,少挨點打就好了。
後來啊,哥哥死了,我唯一的執念便是替哥哥複仇。
爸爸視我為不詳,他打壓我的精神,摧殘我的身體,我就像一具行屍走肉,被他操控著。
我盡力不讓他蠶食我的思想,可現在有人問我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替哥哥報完仇之後呢?我又該何去何從?
“我沒想那麼多,我就想平平凡凡的過著,當一個幸福又普通的人。”
我實話實說,那個人臉上卻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
他深深的看著我:“這也是我的理想。”
他張開雙臂,像一隻俯衝的鳥兒,從斷壁上躍了下去,有一股自由的味道。
我有樣學樣,也張開雙手,跳了下去。
“別不開心了,開心的活一天是活著,不開心的活一天也是活著,既然這樣,為什麼不開開心心的活著呢?”
我將手心的棗葉呈在他麵前,綠色的葉子生機勃勃。
“你說的對。”
他笑了笑,轉身走了幾步,我捏著衣袖,控製不住的想說些什麼。
恰好,他轉過頭來:“你明天還會來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