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老太短暫沉浸在小金孫女肯認她的滿足中，回過味兒來後嗷的一嗓子開吼：“沈大壯！你個作死的小兔崽子，跟老娘滾出來！看我今個兒不打死你！”

好在熱水落在她身上，這要是落在小孫女身上，他們老沈家就完了！

小小的奶娃怎麼經得住燙！要是傷了臉，將來可怎麼嫁人！

廂房，沈大壯鑽進顧秀芳懷裏瑟瑟發抖，後怕道：“娘，咋辦啊，奶，奶她要打死我！”

顧秀芳朝外頭望了一眼，死老婆子怕是燙地不輕。

心裏又解氣又怕，一咬牙，麻利地收拾了個包袱，把這段時間攢的錢跟偷順的東西裝好。

“走，咱先去你姥姥家躲躲！”

說完，推開窗子，帶著兒子跑了。

後院，正劈柴的沈老三聽見動靜，撂下斧頭急吼吼跑進屋，見娘被燙，急紅了眼睛。

一腳踹開屋門：“顧秀芳，你給我滾出來！沈大壯，老子今天非打死你！”

門忽忽悠悠直晃，娘倆早就跑沒影了。

沈老三身體緊繃，雙拳緊握，肩頭微微顫動。

他的呼吸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怒氣，仿佛隨時可能爆發。

他咬牙切齒道：“死婆娘，這回別想我再去接你！”

裏屋，沈老大跟沈老·二也放下手裏的活計，跑到老娘跟前。

“娘，您老沒事兒吧？”

沈老太啐了兩個兒子一口：“你們兩個燙一下試試，看有事沒事！作死的小孽障，等他回來看老娘怎麼收拾他！”

[奶，咱先別氣，趕緊處理傷口吧！]

懷裏，沈明珠咿咿呀呀揮動著小手催促。

沈老太心裏一暖，孫女這麼小就知道心疼她，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老·二家的，給我抹藥。”

李曉娟哎了一聲，從抽屜了拿了獾油進屋。

好在秋天衣裳稍厚，沈老太隻在肩膀處起了一層水泡，旁的地方隻是有些泛紅。

沈明珠躺在炕上，眼巴巴看著奶身上的燙傷，心裏一陣泛疼，又暖呼呼的。

前後兩輩子頭一次有人這麼護著她。

六十年代物質生活雖然苦了點，但似乎也還不賴。

水泡挑破，疼得沈老太齜牙咧嘴，對上小孫女要哭不哭地小模樣，忙把她抱起來。

“乖寶，奶不疼，你別哭啊。”

[嚶嚶嚶，你騙人，腫這麼大一片哪有不疼的！]

[奶，我以後都不叫你老妖婆了，咱祖孫倆好好過！]

沈老太聽得心裏美滋滋，瞟了李曉娟一眼，讓她回屋。自己抱著奶香奶香的小金孫女鑽進被窩。

日子過得飛快，忙完秋收，沈明珠也滿月了。

這年月家家日子不好過，小孩子不時興辦滿月酒，關係近的人家互相走動，送兩斤麵或一尺布，就是那麼個意思。

沈老太卻破天荒要給小孫女辦滿月酒。

進了十一月，天氣越來越冷，夜裏，沈老太變戲法似的從櫃裏拿出一套新棉衣。

簇新的大紅布料，棉花鬆軟厚實，上頭還繡了可愛的小兔子。

[呀，真好看！]

沈明珠眼睛發亮，摩挲著身上的靛藍色小棉襖，她已經有兩身棉衣了，奶還給她做，奶對她可真好！

“好看吧，咱滿月酒就穿這個！”

孫女一誇，沈老太滿是皺紋的臉笑成一朵菊·花。

聽到滿月酒，沈明珠連連擺手拒絕。

[奶，眼瞅著快鬧饑荒了，咱把辦酒的錢票省下來，多買點糧食吧！]

她生在二十一世紀，學的是考古，雖沒親身經曆，但從史料記載上看，今年會有不少人熬不過這個冬天。

饑荒？

沈老太略微皺眉，村裏今年收的糧食確實沒有往常多，都是入夏時那場旱災鬧的。

不過不怕，糧食要是不夠吃，村裏會向上頭打報告，從別的地方調糧。

[咱村鬧旱災，旁的地方也不好過，水災蟲災冰雹，到處都缺糧食！]

[哎呀，可急死我了，該咋告訴奶讓她提前囤點糧食！]

啥？！都缺糧？！

沈老太驚得從炕上坐起來。

眼下剛秋收完，家家都有點餘糧，還覺不出啥，等到過年餘糧吃完，上頭的糧又發不下來，到時就算有錢也買不到糧！

這麼想著，沈老太硬生生的是急出了一腦門冷汗。

“乖寶，你不想辦滿月，咱就把錢都給你買好吃的！”

沈老太巧妙地把話圓回來，裝作無事般哄著沈明珠睡覺。

等她睡著，沈老太吹了油燈，漆黑的屋裏突然劃過一道亮光，細聽還有悶雷聲。

外頭飄起了鵝毛大雪。

“雷打雪，人吃鐵，雷打冬，十個房子九個空！”

今年怕是要壞事，沈老太忙把三個兒子叫進屋裏。

沈老大稀罕地看了一眼睡得紅撲撲的小閨女：“娘，你叫我們哥仨有啥事兒？”

沈老太把屋門關死，從櫃裏翻出一把錢票交給沈老·二。

“你們去黑市多買些糧，隻買粗糧越多越好。”

“娘，咱家糧食夠吃，買那麼多粗糧幹啥？”

沈老三摸不著頭腦，出口問。

他皺著眉頭，眼中閃爍著困惑的光芒。

沈老太不好細說，隻能板著臉，看著他，眼裏流露出明顯的警告和不滿。

“讓你買你就買，哪兒那麼多屁話！”

“還有，抽空去你們嶽家一趟，也告訴他們多囤點糧。”

她這個親家母算是仁至義盡，至於肯不肯聽，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沈老三欲言又止，自打上回小畜生犯錯，媳婦帶著他在娘家已經住了一個月了。

沈老太看穿他的心思：“她跟你回來就回來，不跟就讓她繼續吃娘家的！”

還當自己是個香餑餑，要不是從老沈家順東西過去，娘家肯收留她才怪！

安排好一切，沈老太叫住大兒子，把自己偷攢的金瓜子跟糖票交給他。

“背著你兩個兄弟，給我乖寶買點糖塊回來，再買兩袋奶粉，一桶麥芽精，買點粳米，剩下的也換成粗糧。”

日子再苦也不能苦著她的小明珠！

沈老大看著眼前的金瓜子，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環顧了一眼，四周見四下沒人，趴在沈老太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