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大媳婦進門時一分彩禮沒要，我偏著她些也是應該的！”

提到彩禮，顧秀芳立刻啞聲。

她是她娘用三十塊彩禮賣到沈家的。要不是嘴巴甜，會來事兒又一舉得男，地位肯定比地主閨女還低。

沈老太掃了眾人一眼。

“我今天把話撂這兒，我就是偏心明珠，你們要是看不慣就分出去自個兒過！”

沈老三知道娘動了真氣，揚手就給兒子一個嘴巴。

“閉嘴吃飯，再惹你奶生氣，老子打死你！”

沈大壯捂著紅腫的側臉不敢再鬧。

顧秀芳不忿地垂下頭，這年月家家戶戶日子難過，他們一家三口分出去非餓死不可。

死老太婆就會用這套拿捏人！

沈鐵柱不挑吃穿，樂嗬嗬從肉湯裏夾白菜吃。

沈老太給兩個孫子一人夾了一半兔頭。

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小兒媳，眼皮子淺的糊塗東西，要不是她的寶貝金孫女，他們連肉湯都喝不上，還敢想兔腿！

入夜，剛收拾完碗筷，院子裏傳來鬼祟的敲門聲。

院門打開，一個身形略微佝僂的老太太提著一籃子鴨蛋進來。

“親家母，我聽說桂芬生了，拿了點東西過來看她。”

“你別嫌棄，我放下東西就走。”

孫老太原來是地主婆，成分不好，處處低人一等。怕閨女跟著自家受牽連，彩禮都沒要，就把人嫁進貧農沈家。

自打進門沒少被婆母刁難，又生了個不值錢的丫頭，日子肯定更難。

她跟家裏老頭子商量，把攢的鴨蛋都拿來了。為的就是讓閨女月子裏不受委屈，能吃上口好的。

“親家母，別忙著走，進來看看孩子吧。”

沈老太接過籃子，把人領進屋，讓孫老太跟大兒媳說體己話，自己去主屋抱孩子。

孫老太握著閨女的手紅了眼眶。

“桂芬，你受苦了，你婆婆沒為難你吧？”

“娘，我婆婆就是嘴上厲害，實際對我不差。”

她指著炕頭沒吃完的兔肉：“這是婆婆特意挑給我的，明天還要燉鯽魚豆腐湯。”

孫老太瞅了門外一眼，見沒人，壓低了聲音：“娘咋聽說你婆婆因為你生了個丫頭，氣得犯癔症，直抽自己嘴巴？你跟我說實話，他家到底對你咋樣？要是不好，娘就把你接回去！”

孫桂芬鼻子發酸，搖頭：“沒，婆婆跟當家的都對我很好。”

娘倆正說著，門簾挑開，沈老太抱著沈明珠進門。

沈明珠眨著烏溜溜地大眼睛看向籃子。

[姥姥大氣！這麼多大鴨蛋，要是醃成鹹蛋黃得老好吃了！]

[還是姥姥對我好，拿這麼多東西來看我。不像老妖婆，剛見麵就要扔了我！]

沈老太聽得鼻尖冒汗，嗔怪地看了懷裏的嬌寶一眼。

這小東西咋這麼能記仇？

光記得自己要扔她，不記得自己待她好！

不行，她這個當奶奶的不能被姥姥比下去！

孫老太不知道親家母的小心思，抱過沈明珠在懷裏搖著，越看越稀罕。

“這孩子長得真俊！我活這麼大歲數就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女娃！”

沈老太驕傲地挺起胸：“那是！我們明珠將來長大了也是十裏八村最漂亮的姑娘！”

見閨女過得好，孫老太就放心了，趁著路上沒人要走。

孫桂芬看著娘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娘，那鴨蛋你拿回去一半吧，我，我吃不了這麼多。”

說完，低垂著眉眼不敢看婆婆。

她家年景比沈家還不如，住的是牛棚，這麼多鴨蛋也不知道她爹娘要攢多久。

沈明珠明白她娘的意思，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孫老太，心裏感動的一塌糊塗。

[姥姥，我不白吃你的鴨蛋，將來我長大了肯定好好孝順你！讓你住大房子，坐小轎車！]

沈老太耳朵動了動，聽得眼熱，心裏泛酸。

幾個鴨蛋而已，奶這就幫你還回去！你長大了好好孝順奶奶才是正道！

“親家母，你先別急著走，拿兩條鯽魚回去！”

說著，指揮沈老大把剛做好的臘魚裝進籃子裏。

孫老太連連推辭：“不不不，我不能拿，你們留著吃吧。”

心裏暗暗納罕，往常她過來串門，沈老太總嫌她成分不好，怕受牽連，她稍微多待一會兒就得挨白眼。

今個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自家閨女生了個丫頭，親家母非但不氣，還和顏悅色地要給她回禮？

“親家母，我知道你家的難處，別推了。”

沈老太幹慣了農活，手上力氣大，按住孫老太的手，直接把人送到門外。

直到看不到老娘的背影，孫桂芬仍舊沒反應過來。

她婆婆向來有鐵公雞的名聲，今天是鬼上身了不成？

送走孫老太，沈老太抱著沈明珠往裏屋走，心裏想著睡前再給她喂一次奶。

正要招呼二兒媳熱奶，一瓢滾燙的熱水直直朝她懷裏潑下，眼瞅著就要落到沈明珠身上。

沈明珠驚恐緊閉雙眼。

她的命可真苦，這瓢水下來，不死也得毀容！

[救命啊！我不想當醜八怪！]

千鈞一發之際，沈老太猛地轉身，緊緊護住懷裏的嬌寶，熱水盡數落在她後背，燙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沈大壯被顧秀芳挑唆，記恨沈明珠搶了他的好東西，又害他挨嘴巴。故意使壞，見沒燙到沈明珠反倒燙了奶奶，嚇得把瓢摔在地上，一溜煙躲進裏屋。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沈明珠緩緩睜開眼睛，對上沈老太疼得扭曲的臉。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

[奶奶！！]

沈老太耳朵微動，剛才是小孫女在叫她？

她的小金孫終於肯開口叫她奶奶了！

“哎呦，我的乖寶哦，嘶，你沒事就是好！嘶，剛可嚇死奶奶了！”

沈明珠被沈老太摟在懷裏，眼眶發酸。

這老太婆明明不喜歡她，怎麼剛還用身體替她擋下熱水？

[我是沒事，可奶你有事啊，多疼啊！]

沈明珠娃娃身子裏裝的是成年人的靈魂，誰對她不好她就報複回去，誰對她好她就加倍對誰好。

主打一個愛憎分明。

經此一事算是認下沈老太這個親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