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數幾日,除了上朝,便閉門休息,不見任何人。
徐折卿大約是猜出了,那日王家,是我扇的他。
知我動怒,觸及底線了,便日日來認錯,三尺厚的雪地,一跪就是一天。
隨後搖搖晃晃地踩著雪地走回去,明天早上又準時來求見,如此反複,他的身體必定承受不住。
我看著,心裏卻再也沒有波瀾,往日不過一日便心軟地寬恕他,如今看來隻覺得可笑之至。
第五日時,他終於昏死在地上,渾身發燙起來,神誌不清。
聽著侍女來報,我抿了一口熱茶,一杯熱茶下肚,退了寒氣,才緩緩吩咐。
“將他抬去督主府,通知扇德那小太監來接人。”
沒半刻,便見侍女慌慌張張地進來,說徐折卿還有一絲意識在,死活不願意回去,執意要跪,扇德公公急瘋了,求了百八十遍都無濟於事,再這樣下去,徐督主怕是要死在雪地裏了。
我不置可否,拿著暖爐走出殿外。
扇德看見我,如見救命稻草,瘋狂搖醒徐折卿喊:“督主!快醒醒!陛下來了!你看陛下來了!”
徐折卿聽見‘陛下’這個字眼,忽地回春似地睜開眼對上我無悲無喜的目光。
我輕聲說:“若想死,別死在朕的殿前,晦氣。”
他聽見了,幹裂無血色的唇顫了顫,虛弱得整個人依靠在扇德身上,說不出話來。
鴉翅般的長睫微顫,看向我,那雙如玉美的眼睛,忽地落下一大滴淚,砸在雪地裏無聲無息地。
他就跪坐在冰天雪地裏,無聲無息地落淚。
徐折卿,你該感恩戴德我的憐憫。
我還是心軟了,隻疏遠他,再慢慢將朝中勢力肅清,整頓。
護國將軍確有一女名叫顧煙煙,死在七年前的戰亂裏。
得兵權確實重要,但朕不需要通過妥協交易來拿,要奪就靠真手段來拿。
至此,我還是沒有要徐折卿的命打算。
但,許敏安卻留不得,隻要他死了,徐折卿便翻不出什麼浪子了,或許就能乖乖地留在皇宮裏。
沒等我去殺他,他就端著湯到我麵前賣乖了。
頂著一副跟徐折卿一模一樣的臉,用著慣用的小寵爭歡的手段,呈給我後,便默默跪安離開。
貼身侍女看著這碗湯,問我該怎麼處理,要不要銀針試毒。
“端去倒了。”
侍女諾了一聲便端出去倒了,我又喚出蔡憤。
“你去,把許敏安殺了,動作幹淨點,現在就去殺,遲則生變。”
他領了令,很快就出殿去追許敏安。
我端坐在案上,心下卻莫名惆悵,隱隱預感,蔡憤並不能成功。
預知到,徐折卿還是會死,我的心軟並沒有用,留不下一線生機。
思及,歎了口氣,擱下筆起身,推開窗外靜靜立在窗邊賞那株淩寒怒放的梅,是我初登基時內外百廢待興,政務繁忙得近乎整日吃喝在案台上。
徐折卿不知道去哪尋了一株奇梅,四季都開,寒冬之日開得尤盛,栽在殿外,讓我閑暇時看看這樣新鮮的事物,熬一熬也就過了。
今已亭亭玉立,傲雪淩寒,故人卻早已是昨非。
我這樣冷心肝的人,還是會對他一再妥協,實在是那幾年過得太苦了,彼此又實在溫暖,患難之情,豈能辜負?
徐折卿,你但凡長了人肉的心肝,也不該如此對我。
殿門忽地被推開,蔡憤氣喘籲籲地進來請罪。
“許敏安在督主那,他不願放人,卑職無能,沒辦好陛下的交代,卑職該死。”
我沒說什麼,隻是再深深看了眼窗外那株瘋長放肆的梅花。
“你退下吧。”
“擺駕,折風宮”
我緊了緊手,披著一襖梅紅的披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