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獨屬於自己的破屋，我手心的血湧流不止，就像我眼中的淚。

我在這紅鴛樓裝瘋賣傻了三年，就為了等他回來，等他將我贖出。

卻沒想到再見到他時，他躺在我的胞妹床上。

他衣衫不整的慌亂模樣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眉眼精致，滿身貴氣，卻再也不是曾經那個陪我坐在山頭看星星的放牛娃。

我蜷縮在牆角，感到渾身發冷，於是抱住自己，止不住地哆嗦。

那支撐著我苟且偷生下去的希望，終於就像大夢一場，醒來時粉身碎骨，無影無蹤。

我從桌櫃中翻出一卷白綾，想要包紮傷口，卻又抬起頭，望向腐朽的房梁。

不知那兒可承擔得起一人的重量。

就在我恍惚地胡思亂想時，忽然“咚”一悶聲在我背後響起，使我不自覺轉身看去。

隻見一個黑影破窗而入，還未及我反應過來，便重重撲在了我的身上。

一個男人，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

我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於是使勁推搡：“你誰？”

溫熱的血液滴在我唇上。我迎著模糊日光望去，隻見他肩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往外翻著血肉。

我心尖一顫，不敢再動他。

男人喘著粗氣，對我說：“扶爺起來。”

我無奈，隻好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支著地將他撐了起來。這要是換做個柔弱女子，非被他壓斷氣不可。

我仔細打量著他，麵若冠玉，唇紅齒白，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看夠了沒？”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命令我道，“快把爺藏起來。”

我簡直被這趾高氣昂的家夥氣笑，然而未免秋後算賬，隻好如他所言，將他高大的身軀塞進了蹩腳的櫃子裏。

完成了這樣一門體力活，我正想靠著牆喘兩口氣，卻隻見又一個不速之客翻進了窗戶。

他全身漆黑，遮住半張臉，手裏還提著把淌血的長刀。

那人看見地上淋漓的鮮血，一個淩厲的眼刀便向我刮來。

我連忙揚起手，給他看我掌心猙獰的傷口，試圖讓他相信這些血都是我流的。

而他不依不饒，還是將我這破破爛爛的小屋裏外翻了個遍。我精心養的花被砸在地上，看得我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

當他就要打開那個櫃子時，我不免心驚肉跳，連忙大喊：“那裏都是我的貼身衣物——”

可已經晚了。他已經用蠻力拆開了櫃門。

裏麵空空如也。

在我驚詫的瞪眼中他終於相信他要殺的人不在這，於是又如來時般如鬼魅翻窗而出。

我抹了把額上的冷汗，感到如此迷惑，四處張望。

那個人呢？難道是我流血過多出幻覺了？

而肩頭傳來的倏地一下輕拍把我嚇得叫出聲來，又被一隻大手捂住。

“想害死爺？”他不滿地嘟囔了一聲，直到確定我不再亂喊，才放開我，坐在我那張簡陋無比的小床上。

“你是誰？”

“你是誰？”

我們異口同聲地發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我率先答道：“我是瘋娘。”

“瘋娘？”他挑起眉，狐疑地打量著我，“你可不瘋。”

“你別管。”經曆了一天糟心事的我此刻也沒了耐性，反過來問他，“你到底是誰？為什麼闖到這裏來？”

“如你所見，我在被人追殺。”他看了眼我手裏還攥著的白布，很不客氣地命令道，“還愣著？不過來給爺包紮？”

我很是無語地抿了抿唇，將布拋給他：“自己包。”

“你！”他明顯是養尊處優慣了，沒想到竟被我一個下人如此輕慢，於是忿忿嗬斥，“你好大的膽子！”

“這裏是青樓，能不能懂點規矩。”我將手一抱，仰起頭，“不付錢還想要我伺候你？”

他被我氣得渾身發抖，但也無可奈何，隻好拆下腰間的玉佩甩給我：“夠了吧？”

我撫摩著那塊明顯價值不菲的美玉，上頭刻著一個蒼勁的“李”字，立即滿臉堆笑：“夠了爺。”

我於是用我受傷的手，將唯一一塊幹淨的布包在了他的肩頭。

“紮得真醜。”他嫌棄地評了一句，而後躺倒在我的床上，“爺乏了，你出去吧。”

而我已經流暢地在地上打好了草席，一骨碌躺下。

“這是我唯一的家，我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