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門外傳來竊竊私語,“你說沈煙還活著嗎?要是病死了,豈不是很晦氣?”
“別說了,快去看看。晚了又要被姑姑罵!”
沈嫣?我的名字?不對,我想起來了。
記憶逐漸湧入腦海——這具身體的主人是沈煙,一個剛入宮一年的小宮女。
刺眼的光照射進來,我遮住眼睛。
兩個宮女看到我坐起身似乎很驚訝,“你,你病好了?”
原先沈煙病得很重,本來到今天也該咽氣了。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來了出借屍還魂。
二人皆用驚奇的眼光看著我,對視一眼便迅速轉身離開。
桌子上有一麵銅鏡,我緩緩走近——鏡子中的臉與我有三分像,隻不過多了幾分稚嫩。
我輕輕覆上手臂上的疤痕,眼神堅定。
這是上蒼給我的機會,我會帶著沈煙那份好好活下去,讓傷害過我們的人付出代價。
我如今地位卑賤,想要得償所願談何容易?當務之急,就是要找一個靠山,借勢往上爬。
而在那之前,我隻能明哲保身,確保自己不被這深宮“吃掉”。
身上已經有些發酸,我匆匆清洗了身體,發現了許多陳傷。
記憶中沈煙從未給管事姑姑塞過銀子,所以經常被當做發泄的對象。
倒也不是沈煙正直,是她實在窮的叮當響。本來例銀就不多,還要為了家中的妹妹不被送進怡春院把所有錢寄回家裏。
沈煙住的這處地方本來是已經廢棄了的,隻因她病重,便被趕到這兒。
如今“病好了”,宮女看我的眼神也都帶著嫌棄,生怕我把病氣過給她們。
於是我便主動請求繼續住在這兒,倒方便我做自己的事情。
天不遂人願,才第三天我就被指派打掃禦花園。
我動作極快,生怕遇見不該遇見的人。忽然牆邊映出一道黑影,是宋銘!
“沈,嫣。”
我向宋銘行禮,他卻攔住我,“沈嫣。”宋銘眼神太利,仿佛要刺穿我。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
我忍不住顫抖,沉默半晌才說出一句:“陛下英明。奴婢的確叫沈煙,‘煙水暮沈沈’的煙。”
宋銘愣住了,眼神飄渺了一瞬。我這才趁機看清他有幾分醉意。
“煙水暮沈沈”,是他少時偶然讀到,一筆一畫親手給我寫過的。
他當時說,這句詩最好聽,因為裏麵有我的名。
宋銘冷不丁又吐出一口血。
“陛下這是怎麼了?我去叫人過來!”我跑到一邊撫了撫心口,那裏還在砰砰的跳。
好險。若是真的繼續與他糾纏,保不齊會出什麼岔子。
我現在身如蜉蝣,禁不得什麼風浪了。
害怕再遇到“故人”,我常與其他宮女換值,臟活累活我都願意做。
她們占了我便宜,態度也不似以往惡劣。那個破舊的屋子被我收拾得很幹淨,住著倒也安靜舒心。
是夜,我鎖好司庫的門便往回走。長廊拐角處我冷不丁撞上一堵堅實的肉牆。
“沈嫣?”
......我欲哭無淚,皇城什麼時候這麼小了?
“霍將軍恕罪,奴婢無意冒犯。”我在心裏默默罵他。霍止年少時也是我的玩伴,隻是他十三歲那年父兄相繼戰死,次年竟主動請纓去了邊疆。
這位少年將軍五年後帶著赫赫戰功回來,便是王朝覆滅。
眾人都以為會有一場血戰,霍止卻帶著三十萬親兵向宋銘俯首稱臣。
真是辱沒了霍家先輩的忠烈。
牆壁上燭火搖曳,霍止盯著我,眼睛似一潭深不見底的泉。
“抱歉。你很像我一個故人。”
我淡淡開口,“這是奴婢的福氣。”
霍止沉聲道:“你是新來的吧?這算不得福氣。她明天就要和她的胞弟被扔到亂葬崗了。你幫我好生埋葬他們,事後我自有大禮奉上。”
他扔下這句話就隱入夜色。我愣了半晌......亂葬崗?宋銘,你還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