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寨子裏的男人大部分都出去了,通常隻留下一些老弱病殘和婦孺家眷在原地看家。
哪怕聶喬一個月前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哪怕那雙漂亮的手一個月以前還在黑白鍵上彈著肖邦李斯特,現在卻也要老老實實地拿著肥皂給霍堯洗衣服。
但那個男人到底是看錯她了。
他本來想懲罰她,卻不知道也猜不到,聶喬享受得了最光鮮安逸的日子,也受得了這世間最低賤的苦。
她能被養在精致漂亮的盆栽裏,卻也能在荒山的荊棘中開出小小而堅韌的花朵。哪怕是跌落在被人遺忘的縫隙裏,沒有名字,也沒有名分......
聶喬正伸出手,在霍堯那件藏黑色的衣服塗上了皂角,然後一點點搓出白色的泡沫來。而她的不遠處,一群同樣在幹活的女人正交頭接耳,嘰嘰喳喳。
“你看那個女的,中看不中用。真不懂當家的把她留在這兒幹嘛。”
“呸,狐媚子。”
“行了,都少說幾句吧。”
其實聶喬能聽到,但是她沒法反駁,隻能裝做聽不到。
她也知道,那些女人討厭她。
不過,對於這裏來說,聶喬也確實顯得格格不入。
她剛被綁過來的時候是一身淺綠色的棉質旗袍,精致的燙發,小高跟鞋,還有雪白細腕上的玉鐲子,似乎怎麼看都不是寨子裏的女人。
“你還替她說話?沒發燒吧你?我跟你說這女的絕對不是好人啊,當初瑩瑩被她爹她娘弄去害得有多慘,你敢說這女的能不知情?肯定都是幫凶!”
不遠處,一個大娘憤憤不平的說道,順便狠狠瞪了聶喬一眼。
霍瑩瑩?
無論何時,聶喬聽到這個名字心裏還是會起波瀾。
她當然知道霍瑩瑩,更知道這三個字就是霍堯心裏的刺,隻要稍微一提,就會攪得男人滿眼猩紅。
她那次還隻是很小心地試圖跟霍堯說,其實霍瑩瑩根本沒有死。那難產去世的消息不過是自己教給霍瑩瑩的障眼法,真正的霍瑩瑩早跟著鎮子裏一個窮畫家情投意合,遠走天涯了。
可她這樣說,卻隻得到霍堯殺氣騰騰的警告。
他不僅不信她,甚至覺得聶喬就是在信口胡謅,玷汙他妹妹的在天之靈,企圖洗刷自己這個幫凶染血的罪名。
但問題是,誰能信呢?
世人都傳霍瑩瑩是受盡虐待之後難產死在聶府的,傳言總是那麼逼真,比她所有蒼白的解釋都生動得多。
“嗬,你說她沒死?既然她沒死,還安全的出來了,為什麼不帶著那個人回我這裏?你說啊?為什麼一次都沒有回來?”
“你以為我是傻子?這麼好騙?你這樣說我就會放你回去?聶喬,你做夢吧!”
“聶喬,下次你再敢提那三個字。我就會讓你知道什麼叫身在地獄。”
......
聶喬仍記得霍堯那天紅著眼睛,揪著她的領子,瘋魔狠戾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剝。
此後,她再也不敢提霍瑩瑩這三個字,一點都不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