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靜看回來的田媽媽,滿臉笑意。
“咱家刺頭第一次帶姑娘回家,我瞧著這姑娘步態儀容大方得體,模樣難得就罷了,周身還藏著股極難尋的書卷氣,不愧是伺候筆墨的,剛剛我問是不是在京城見過,兩個人那一模一樣的否認,我看那指不定是認識的。”
時守鶴三年前跟著時固源去過次京城,呆了月餘,回來倒是沒提什麼,隻說京城不是好地方,人都沒味道,寡淡得很。
崔靜喝著茶,“一會兒她看得差不多了,就讓他去把公子叫回來。”
田媽媽蹙眉詫異,覺得不妥,“這怕是難,公子出去鬧騰,咱們老爺去了他都不給麵子。”
崔靜抖了抖衣袖,抓著瓜子磕,覺得田媽媽小瞧獨宜,“穗穗能讓守鶴大大方方從正門帶回來,那就要有走正門回來的本事不是?”
時守鶴看著混賬氣人,涉及時家事,決計不會打一星火馬虎眼。
家裏的仆從進出皆從側麵亦或者小門,隻有代替主子出去接人的丫鬟,才有機會過下正門。
今日,時守鶴那可是昂首闊步,抱著人進的正府門。
這處風俗,男子能抱著進府正門的,隻有正妻。
時守鶴肯定記在骨子的。
崔靜越想越可樂,和田媽媽笑眯眯說:“也不知道老爺多久回來,我可得去給他去信說說這事,他怕是要樂得睡不著覺。”
田媽媽著實無奈。
***
獨宜揉著脖子活絡筋骨才發現已經入夜,邊上已有人替她點了燈,她竟然沒發現。
看的她眼睛疼,賬本七七八八看的差不多了,獨宜心中大概了然不少情況。
起身走出去,田媽媽已等著她,單刀直入傳話給她,“太太說夜裏有些冷,讓你去給公子送件鬥篷,順便讓公子早點回來。”
獨宜有些懵。
“馬車已預備好,快些去。”田媽媽沉著聲氣,“婆子我的話你都不聽,是要太太來和你商量嗎?”
獨宜忙雙手抱疊胸前做個禮,“媽媽息怒,我這就去找公子。”
邊塞入夜天戳骨頭的冷,風雪交雜眯人目,獨宜下馬車就忍不住肩頭瑟縮,抱著鬥篷朝著酒樓去。
酒樓門口,小廝招財見著家裏馬車來了,直接上前,對著獨宜不耐煩,“公子不是叫人回去送話了,今夜不回去嗎?”
獨宜努力賠著笑臉,柔聲說:“太太讓我來給公子送夜裏回去的禦寒衣物的,既是太太囑托,我自然要親自送到公子跟前。”
“穗穗姐不知道我們公子脾氣,他玩得正起勁,拿著太太名義去說他,你怕是哪裏來的,就要回哪裏去了。”
獨宜是領教過招財這嘴,看著狗腿子,說話實在紮人心。
“既如此,勞煩招財小哥進去瞧瞧,公子若是有空能搭理我,我就進去。”獨宜扭頭對著車夫吩咐,“你先回去,晚些我和公子一道回來。”
馬夫出門專門被叮囑過獨宜說什麼照辦,當即一抽馬屁股消失夜色中。
招財翻白眼,抱著手哼哼,“這地方進門就要二兩銀子,你以為這樣冷夜找凍,咱們公子就憐惜你了?”
獨宜走到邊上不起眼的屋簷,靜靜望著飛雪,做好冷風吹打算,“你是公子的人,我是太太的人,我們都是聽吩咐做事的,你聽你的吩咐攔人,我聽我命令做事,各為其主,何必劍拔弩張。”
招財被嗆了句好,氣鼓鼓扭頭進去。
邊塞入夜靜謐非常,獨宜摸著懷裏唯一能帶給她溫暖的皮毛,忍不住抱緊了些。
她又想起崔靜說時守鶴以前去過京城。
這事,她沒聽前世插科打諢的時守鶴提過。
很有可能,崔靜是覺得,她和時守鶴在京城見過有過交集,這才救她。
崔靜能成為主母太太,肯定有兩把刷子,所以,是在考驗她。
把時守鶴帶回去,當麵說清賬,這就是她入時家門的考題。
隻是......
獨宜被風吹得打了個小噴嚏,仰起頭看屋簷下掛著的燈籠不停飛晃。
若能見著人,她大約有法子讓時守鶴聽話。
二兩銀子入門費是真要她命。
時守鶴,我真要冷死了,快點出來帶我回去了。
***
暖和的屋內,杯酒言歡差不多的時守鶴,借著放水出門,頓時兩個噴嚏而出,他摸著鼻子嘀咕,“一個想兩個罵,我是得罪誰了?”
看招財半個身子朝外看,他嘖了聲,“不怕滾下去?百鬼夜行了,看得怎麼歡?”
招財回頭看時守鶴,咽著喉指著屋簷下半張臉,弱弱地說:“太太讓穗穗來叫你回去,她狠得厲害,直接讓馬車走了,說要等公子,我以為她在底下站站就走,誰知......”任憑風雪撲麵巋然不動!
時守鶴走到窗邊朝外望了眼,瞧著小小一團的人,頓時皺眉。
真的是才被賣,傻得氣人。
感覺主子氣場不對,招財立刻說:“小的去叫穗穗姐進來。”
時守鶴已扭頭朝著樓下走。
酒樓外屋簷下的獨宜,已經徹底做好站到天明,和出來的時守鶴一起回去的打算。
耳邊傳來聲響,獨宜左右四顧,見熟悉人影走了出來,她叫了聲公子,要上前,卻發覺時守鶴臉色有些沉。
她立刻警戒不再上前,緊盯時守鶴陰沉沉的臉,想從他神情判斷他為何不悅。
行酒令輸了?搖骰子輸了?投壺輸了?
都輸了,這人也不會怎麼大反應。
走上前的時守鶴冷聲問獨宜,“誰教你這樣逼人的?”。
獨宜眉眼輕彎,望著他,坦白極了,“奴婢沒錢,進不去。”
“你讓馬車走那闊氣去哪裏了?”時守鶴看她發上都是點點白雪,不知凍了多久,倘若是前世的獨宜,早就殺進去嘴裏吐刀子紮他心窩子了。
獨宜受了這句說,麵上越發恭敬,“公子既出來了,想必事情辦完了,太太說老爺出去久了,他想念得很,想公子您多陪陪她,隻是怕你嫌她老了,不能陪您吃酒投壺呢。”
時守鶴最喜歡崔靜,與其告訴他崔靜讓他回家睡覺,不如說想這頑皮兒子有用。
“我哪裏嫌我娘了?”時守鶴切齒,“少敗壞我在我娘心中的好兒子樣。”
“那咱們就快回去,別讓太太久等。”獨宜邊說,邊抖了抖懷裏鬥篷,給他披在肩頭,“太太親自做的呢,既然老爺不在,公子就應該多陪陪太太。”
時守鶴長得高,下意識微微躬身,方便獨宜給他順肩頭,嘴裏還是烏煙瘴氣,“我是買了個丫鬟還是買了個娘?說教我頭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