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春·又見

7、

轉眼幾周過去，朱慧的月子也做得七七八八。

堅強的她，出院不久就開始下床自己操持些簡單的家務了。

我不時地送些吃的用的過去。

中間有一兩次遇到了她媽媽。印象中，一個粗鄙刻薄的農婦。

有次她送我下樓，邊走邊說：

「你也是個爛好心的。嘿嘿，送來的東西都不便宜吧？」

「那些都是女人吃的補品，補月子的。男人吃了，殺精！」

我怕她轉身拿回去給兒子吃，連忙加了句嚇唬人的。

「你差不多得了！老公不見人，誰知道她搞的什麼鬼？」

女婿不著家，當媽的不心疼女兒，還在閨蜜麵前背刺她？！

雖然我也氣李然，但：

「她丈夫忙，也是給家裏賺錢。所以還要靠你好好照顧她了。」

「你老公挺賺錢的吧？」她居然伸手摸上我的衣服料子，被我厭惡地躲開了，「嘿嘿，你放心，我拿了她錢的，能不盡心嗎。」

她見我，總有一些巴結的神色。

我能擠出時間來兼顧一下朱慧，是家裏的幫傭阿姨傷愈歸來了。

回家經過小區中庭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她帶著鬱鬱在玩滑板。

玩興大起。我也踩了上去，一下就摔得慘不忍睹。

鬱鬱跑過來要給我“吹吹”。阿姨帶走了她，說孩子到下午的“水果時間”了。

我倔強地要一個人留下繼續挑戰。

鬱鬱臨走說，媽媽加油！

我自詡當年也是校園先鋒，區區一個滑板還征服不了？

但，小玩意，還挺調皮！

就在我第二次又要與大地親密接觸的時候，一個黑影在我眼前一晃，下一秒，一個強有力的臂彎把我攬住。

我跌進了一個男人的胸膛裏。

我的臉頰深陷進對方的衣服麵料中。洗衣皂味夾雜一些男性的體味，奇怪地不令人反感，反而有些好聞。

恍惚想起學生時代的黃昏，坐在球場邊看男生打球的場景。空氣裏彌漫的“太陽香”，和——啊，吳楓飛揚過的青春啊！

「為什麼每次見你都跌倒？」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騰地趕緊從他身邊跳開，抬眼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男孩，呃，男人。

一雙小開扇的雙眼皮，鼻梁挺秀。

這是一張漂亮的，甚至可以用明媚來形容的臉；這是一張不容易忘記的臉，和一對不容易忘記的眼睛。

但吊兒啷當的語氣，怪討人嫌的。

這是個陌生的男人，但，莫名地有種熟悉感。

我打賭我見過他。

8、

「站上來。」他用命令的口吻。

「什麼？」

他踢了踢地上的滑板。

「你不是摔兩跤也不放棄，想要學麼？來，左腳踩靠前一點，重心移到板上。上身隻需要微微前傾一點，膝蓋保持彎曲，好。」

他蹲下，指揮我踩上板，又抓住我的鞋調整了一下位置，再輕拍了我的膝彎和背部，示意我彎曲和前傾。

而我，居然照做了。

手臂平伸，後腳輕輕蹬地後，滑板竟開始往前走了。

哇！我開始能駕馭它了，不免心下雀躍起來。

但樂極生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瞬間的喜悅放鬆了身體，我咕咚一歪，身體又往一邊倒去。

啊的一聲，定睛再看時，我的雙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腰上。

......這感覺，驀然的熟悉勁又回來了。

我想起來了！

「你是那晚那個送我去醫院的騎手？」

難怪，不斷有熟悉的感覺湧現出來，從氣息，到近距離接觸時的，嗯，“觸感”。

「嘩！你再想不起來，我汗都快來了。」

他爽朗一笑，真的伸手去擦汗。

「還有，我叫杜康，不叫“騎手”。你這是活活把我叫成送外賣的了。」

「叫什麼？」

「杜康。“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杜康。」

我們攀談起來。

杜康是一個演員。

他自稱：“非著名的，也沒有代表作，隻能算是混了點臉熟。”

騎摩托、玩滑板，什麼都會一點，是因為技多不壓身，在劇組才能有更多的機會。

今天來我們小區，是給一家辦生日酒會的家庭作唱跳嘉賓的。

我們這個樓盤，“又貴又偏”。能住進來的都是有錢人，在家搞宴會，請表演嘉賓是常事。

一個“非著名”的演員，為了生計，也要“屈尊”。

說出年紀，比我小兩歲。

快三十歲了還沒紅，也沒有叫得上名字的代表作，是有點尷尬了。

淺聊了幾句，杜康說他還有下一場通告到時間了。

臨走，他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卷錢遞給我。

「我本來就想著來這附近能不能遇到你。結果就看到你又摔了。用摔跤認人，我還是第一次。」

杜康掂掂用皮筋紮緊的錢卷子，又仰望了下四周的高樓：

「住這裏，就想到了你是富婆，但你也別傻到做“散財童子”啊，摩托車送一趟就給這麼多錢！」

「我才該多謝你呢。那晚真的太急了，你拿著，是你應得的。」

「應得的，我已經留下了，一百塊錢足夠了。剩下的，還你。你再硬塞給我，我就當你是在可憐我這個十八線小演員了，哇，傷自尊！」

杜康作勢耍了個痛苦捂住心口的腔調，隨即又展眉一笑，把錢卷子拍在我手心裏，像那晚一樣，像個大男孩一樣，轉身淩空揮了揮手。

看著他，我真的，想起了久違的學生時代。

啊，吳楓飛揚的青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