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們現今住的行宮是靈清的舊居,打掃的時候還翻出了一堆他們傳過的書信。
上麵寫了一堆酸言酸語,言語之間盡是期待再見。
「解釋。」
我把書信甩在於鶴身上,他隻是默默的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名為「嫉妒」的情緒在我心中生根發芽。
我自是當著他的麵一把火燒了,隻給他留了一把灰燼好好回味。
書信灰算什麼,要不是母皇阻止,我連靈清的屍骸都可以挖出來燒成灰,再送到於鶴的麵前讓他認認他的老情人。
反正世人說我是瘋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揚州餘黨的作亂已經讓我心疲力盡,自是沒有再多的心思去管於鶴現今的狀況。
這麼一放,便是半個月。
今日剛端了一個亂黨窩點,但仍舊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我就該把靈清挫骨揚灰,死了都不讓我好過。
我揉了揉隱痛的眉頭,瞧見窗外海棠正濃。
正好這幾日鶯啼綠暖,我思索再三,還是叫人把於鶴請了出來。
他已經換下了素衣,現今穿著件嫩綠長襖,我沒由來的想到我們初遇的場景。
彼時春雪初融,一大批趕考的書生到了京城。
他們無權無勢,極易被京中權貴欺辱,就連富商的孩子也不例外。
而我見他長得好看,便在一次宴會上順手幫了他一把。
那時我把這個唇紅齒白的嬌俏書生從馬背上拉下來,極有耐心地安撫著他。
「分明不會騎馬,又何必逞強?」
他驚魂未定,呆呆地回道:「丞相家的公子叫我騎的。」
真是個呆子。
我白了他一眼,說:「那你記好了,從今往後你就是當今二公主的人,所有人欺你,你大可還擊。」
京中誰人不知二公主的名號?但他還真就不知,隻是誠惶誠恐的下跪,一雙眼睛卻又忍不住偷瞄我。
真不愧是江南養出來的孩子,就這樣一個動作就會臉紅。
我心情大好,縱馬而去。
沒想到幾個月後,他就成了我的夫婿。
「於鶴,還是三年前的你最為可愛。」
我執起他的手,他僵了一會,沒掙開。
「殿下說笑了,當時稚嫩不懂事罷了。」
確實。不然正經人誰會在那一眼之中,就把人認錯了呢。
我沒再說話,與他一路同行,滿腦子都想著回京之後要如何對待他。
強留,或是用懷柔的政策。
讓他走是不可能的,我的人無論是生是死,都隻能在我的手裏。
我一路出神,連於鶴什麼時候停下了都不知道。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裏有一處墳塋。
很不巧,踏青踏到了靈清的墳頭前。
6
我默默的看著於鶴瞬息紅了眼眶,身影越看越落寞。
「人都死了,有什麼好哭的。」
他沒有回話,隻是默默的站著。
我忽然有些嫉妒。
我嫉妒當時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我。
「殿下是不是覺得,真情是這世上最無用之物?」
「難道不是嗎?」
我回他。
自我有記憶開始,就不曾得到過什麼愛。
得不到的東西,自然就是無用的。
「若真如此,你為何不肯放我走?」
為什麼?
我哪裏知道為什麼?
我隻知道於鶴生是我的人,死也隻能與我同葬。
愛不愛的,太虛無縹緲了,我說不出口。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靈清是為了我才接近你的?」
他點點頭,卻更多表示。
我早就同他說過,靈清再度找上他肯定不是為了再續前緣,她想利用於鶴來對付我。
她想讓於鶴成為殺死我的刀刃。
「你弑父、殺手足,靈清為自保,隻能來找我。」
一句話將我餘下要說的東西堵在了心口。
於鶴竟然這麼看我。
「我父親被母親拋棄之後便鬱鬱寡歡,看著他發病我也難受,折磨了數年,他求我殺了他,我送他最後一程有何不可?」
沉默了許久,過了好一會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我聽到他的聲音裹挾著料峭春風吹來:「若當時那人是你,就好了。」
當然不可能是我,我相信無論是幼時的我還是現在是我,都沒有閑心在大雪天陪著一個外地人瞎逛。
我沒回話,他一個人往前走。
繞過靈清的墳塋前,新土黏在衣擺上也渾然不覺。
他從前才不會忍受這樣的臟汙出現在自己身上。
走路也不會像這樣亦步亦趨的,他儀態極好,穿著官服時尤為驚豔。
那張臉也時常像粉黛覆麵,而不是現在這樣蒼白的麵容。
是我讓他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樣的認知讓我心裏一緊,隨著他身影的越走越遠,心裏好像有什麼要抓不住了。
我跑了上去,拉住他。
不由分說的吻住了他的唇。
我像是著了魔,急切的想要留住這抹身影。
「殿下,莫在野外失了態。」
於鶴掰開我的手,逃也似的離開的。
眼眶莫名發酸。
忍了許久,我決定掘墳泄恨。
挖到一半,又覺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那個人,怎麼就不是我呢?
我呆呆的坐在墳塋旁,撐著臉想到了日暮西沉。
而這期間,於鶴竟真的沒再回頭看過我。
也許是靈清回來索命,我在回去之後就生了一場大病。
然後做了一場我都快忘卻了的前塵舊夢。